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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好好绑在身上。
她冲指挥官点头致意。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第一个,作为“新人”,刚刚好的速度。五人小队,标准战术配置。他们要去突袭近郊的仓库。替珀特港黑做事的下家私扣了他们的货,不多,每一批只拿一点,所以直到现在才发觉。货就放在这一间不起眼的仓库。情报员盯了至少一个礼拜。选择今夜,因为下家本人在。
这不是“伊格莉丝”的级别该知道的消息,但和娜塔莎交好的情报员不少。就像她走前对布鲁斯所说,她总有办法混得如鱼得水。就像她才用了几天时间,成功让凯文把她放到战术小队。
战术小队的指挥官不是凯文,司令也不是。他像是小头目,有权命令战术队,驯服与否是另一回事。战术小队的一个共性是大男子主义。港黑也不例外。没人看得起来路不明的女人,特别是靠上司空降。她和他们打了一架。狠狠地。黑寡妇的实力为她谋来一席之地。可笑她早年人人闻而色变的传奇女间谍,而今只能委身在小小黑帮打下手。
娜塔莎把紧身衣的拉链一拉到底,遮住那一截脖子。夜风凉。
指挥官比了手势,她和其余队员同步举起来福。她的位置在左侧后方。红外激光瞄准镜齐刷刷一排,像是夺命恶鬼的前锋。
特工这行,最难学会的一课是去做应该做的事。她训导过太多年轻人,见识过太多人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挣扎,是向善本性的反应。训练要求的却是忘记本性。如此才能做该做的事。
她想起最近一次的训导,是他们复仇者里新吸收的小男孩。蜘蛛侠吧。她记得托尼那样叫他。还只是个高中生,怀有这种那种不切实际的梦,有偶像,会崇拜,也会语无伦次。不是不好,只是她很羡慕。是她从没有过也不可能得到的童年。寻常人家的孩子,寻常的童年。史蒂夫和她还有托尼在训导这个孩子的问题上有了分歧。他说超级英雄首先要做对的事。她到底没忍住,没忍住把现实撕开给孩子看。
做该做的事,哪怕是错的。比如现在。
铁门撞开。
遮盖货物的塑胶布才掀开一角,仓库里的人看着乐高积木下的小金砖,乐不思蜀。乐极生悲。狂喜的笑容僵硬在每一个人脸上。月光从铁栅栏挡着的窗户里洒落,照着枪口下按住定格键的工装男女,宛如油画卷上的最后一笔。
指挥官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闷闷的,“你们胆子很大,敢动港黑的货。”下半句他没有说,不必说——动了港黑的货,死路一条。
前几天和凯文独处的时候,娜塔莎委婉得建议过“审讯”:为什么偷,有没有人指使,目的是什么……死人或许能解答一些疑问,而许多内容不得不从活人嘴里探听。凯文却哂笑说:“我们不是神盾局。”黑帮处决,不问缘由。
四五十岁模样的男子跨前一步,解释说他没有偷没有抢。是下家本人。娜塔莎在红外瞄准镜里看到他冷汗直流。仔细看还能发觉挽起的袖子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辩解说自己一直恪守信用,所谓“赃物”是合同里约定好的薪酬。
港黑会签合同么?娜塔莎不无讽刺得想。他们的生意不能过帐面,很难想象会留下合同这样白纸黑字的证据。她听到指挥官冷笑了一声。是时候了。她默叹。作为黑寡妇的职业生涯里,她见过太多相似的最后一刻。不能说那些人不可怜。费尽心机在黑帮手下讨过活,不见得每个人都有称霸一方的雄心。为了过活,仅是过活。
可惜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枪响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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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塞洛斯挂了电话。是凯文的电话,说战术小队才打来无线电汇报。刚塞洛斯例行公事夸赞几句。没有喜悦也没有意外。他知道。办公室里的荧幕闪烁雪花,不久前还放着监控。他实时看了现场。和安东尼奥一起。
又是一夜无眠。刚塞洛斯从皮椅上站起,在办公室里踱步,放松久坐僵硬的肌肉。四点半。他看了眼手表,心道安东尼奥差不多该回来。
他才那样想,门被推开。安东尼奥的黑大衣卷着仆仆风尘扬了他一屋子灰。刚塞洛斯挥手,徒劳想驱走空气里的污浊。凌晨浇过大雨,一小时四十来分钟前才下停。安东尼奥的短靴沾着泥泞,泥泞染上雨土草泥清香。是刚塞洛斯从不喜欢的味道。那会让他回忆起农庄里的日子,回忆起那些动物是那么的……蠢。
“少来。”安东尼奥抢在他前边发话。淋湿的头发在额前一翘一翘,“东西四天前就寄出去了。用的是他小儿子的名义。他没有留档的习惯,你知道他素来警惕过头。技术科才设法从儿子的电脑里复原出追踪号。船前天凌晨到了那边港口。你没听错,前天凌晨。前后五六趟船恐怕都牵扯进上了新闻的冲突里。”
刚塞洛斯手里的笔断成两截,声音像此牙缝里挤出,“为什么走那一条航线。”
安东尼奥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负责交易的他更清楚。这是个自问自答——因为那素来是最稳妥的走法。没有人料到港口沿岸的国家突然升级摩擦。加急新闻在电视台广播前,没能得到任何消息。到现在还是。不清楚是已罹难还仅扣押,只能说后者可能大些。
这批货容不下差错,半点不行。刚塞洛斯眼里迸出凶光,看起来稍像个港黑的头目。
“不过,至少给你追回了些什物。”安东尼奥笑得有些恶劣。从怀里取出沉甸甸的小盒,打开是满当当的金锭。小号的。晃眼金光,他看都不看。开盒露了一下,旋即推飞到刚塞洛斯面前。
刚塞洛斯接过,打开,用如出一辙的漠然瞥了一眼。飞快的一瞥,清点数量无误,随手放在边上。寻常人看了能喜乐半天的金锭,他们丝毫不在心上,仿佛无足轻重。
娜塔莎踢掉短靴。靴尖上沾着泥泞,她暂时不想清理。下了一夜大雨,任务之后都没停。又加了额外负担,花了些气力弄混了脚步车辙。大约天一亮就会有人发现。好在大雨的味道冲淡了腥气。但愿不会让人作呕。她那么想着,瘫倒在宿舍的床上。床铺很软,条件很好。
新人会配给宿舍,可以自由选择接受与否。大多数人会住。条件比自己找的简易出租屋好很多。宿舍区的年轻人常会开玩笑说,珀特港黑的“员工福利”特别好。那是因为你们在给他们卖命。娜塔莎无奈得想。用性命的价值来衡量,这还算干净的小套间也就没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