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莫扬已经出手。
没有人看到他是何时出刀。只能看到寒光闪动,温旻头顶已被刀光笼得密不透风。
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差了一岁在身量上可能就是天地之别。十五岁的爨莫扬又生来高挑。以成人的身量与功夫对温旻兜头攻下。七宝镰月刀杀气腾腾,吹毛断发。明月刀法圆如满月,盈盈无缺。
温旻不敢硬接,卧虎之姿贴地闪过。
小七忠义,也迎了上来。但爨莫扬只是一扬手,就将他打得滚了三个跟头。
温旻借这个时机抬起身,躲着爨莫扬刀势旋转身体,抽出剑刺了三朵剑花。具被刀势拦下。
也正因为这一拦下,他才得以观察周围形式。
小七依旧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金不戮面露惊惧忧虑,不知是否会出手相助,更不知打算助谁。其他人都是明月山庄手下,只消爨莫扬一声招呼,都可以拔刀加入战团。
尤其是俄里,不知何时已经转到门口守着,防止有人逃走。他艺高心狠,一心想着复仇,只怕不会手软。
温旻决定先行自救。边斗边闪,辗转腾挪,力求不伤自己的同时向窗边靠近,一个青云莲步,已经窜出丈高,贴着舱顶靠力道向前弹出。
但爨莫扬也已跟上。刀身一挥断了温旻退路,却把手里断剑向前扔去,化作锋利暗器,是一道带着死咒的飞虹。
此刻温旻腾空,前后路断。着实没有办法,只好冒险,硬生生摔下去。
一摔回地,立刻挥剑护住门户。
但并没有预期的攻击袭来。
爨莫扬已经收了刀,立定远处。冷眼看着他,像研究一个物什:“你人虽小,但轻功和武艺,足以从窗窜入三楼,趁阿姊不备而伤她。”
“但是为何?!”温旻站起身,喘着粗气,“我伤了爨小姐有何好处?”说到最后,反而因为气急而冷静下来,分析利弊。
只是凄惨地发现,偌大一艘船,除了生死不明的小七,只有金不戮是自己可证清白的稻草。
而今,连这棵稻草都要失效。跃上三楼这种事,谁都可以做,唯独金不戮不行。
纵然他伶牙俐齿、智计百出,是维摩宗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一旦被明月山庄认为是仇家凶手,恐怕也在劫难逃。这花舫即成坟墓。青山有幸埋忠骨,花舫无辜,他也不是佞臣。
想到此,温旻已从力求自保,变为思忖着如何能保小七活着。出去传个消息也好。
毕竟,他恐怕是,出不去了。
所有人注目于爨莫扬。
他却闭目扬首,面无表情。许久,睁开了一双鹰眼,定定看住温旻:“阿姊一死,我必恨你。你我两门,难免结仇。”
又说:“如果我认为你无辜,而因此断剑怀疑孤山派,倒是可以省却你们报中秋刺杀之仇的力气。”
温旻的心已经冷下去。
可是他又说:“但维摩宗若想对我明月山庄不利,应该杀的是我;纵然比伤害阿姊难上十倍,但收效更大。至于孤山派,失势已久,十年前的维摩宗尚不介意血洗一番,今日应该也不想将惩罚刺杀右护法之事假手于人。”
温旻的希望又升上来。
“而我如若因此伤你,你我两门冤仇必结。阿姊之仇未报,明月山庄已经树了一个劲敌。维摩宗也一样。”爨莫扬又说。
温旻接着:“所以,真正凶手乃希望你我两派结仇的人。纵然不是孤山派,也必是江湖一大患。”
爨莫扬沉默片刻,又说:“你虽可疑,但没伤阿姊的可能更大。纵然如此,如果不是你在,阿姊恐怕也不会遭此难。恕莫扬不能再留客了。”
温旻死里逃生,百感交集:“今日此事,也已落到维摩宗头上。我回去定报宗主知晓,好尽力相助。”
爨莫扬斜睨着温旻,又是过了好久才回:“维摩宗虽为第一大宗派。但如若查到最后,你还是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房中又是一道闪。爨莫扬手起刀落。一把金丝楠木椅亮了一下,过了几瞬,轰然崩塌,已经碎成大小相等的几块。
刀法快而完美。是对方才未完成较量的总结。一个立等可见的威胁,活生生的誓言。
与此同时传来的,是俄里撕心裂肺又不甘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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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宗撤出了杭州地界。
凡是地面上长眼睛的江湖人士都知道。他们如候鸟乌云压顶地出现。铺了严密的大阵仗发誓捞干西湖。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背后是温旻的果决迅速。离开鲜花孔雀舫,连月白楼也没回,从路边买了马直接北上回小五台山。另一手早放了信鸽如实禀报这一切。片刻没耽搁。
受伤不重的小七只是被打晕,醒来后负责通知了同门收拾行李分批撤离。最后很是可惜了一番,撇下好不容易觅来的巨大磁石,还不得不留下一笔钱供掌柜抛弃善后。
毕竟明年右护法还可能来。总不能落人话柄。
鲜花孔雀舫再无笙歌。扯上黑帆遥遥远去。滚滚余波犹如叹息,几不可闻,却深沉悠长。
西湖又恢复往昔,在繁华中日复一日,在平静中日日更新。
日头高升又下落。直到落日余晖曳着长长衣摆,渐行步入西山。追随其影子的黑暗,渐渐笼来。
笼住了西湖,笼住了月白楼。
笼住了孤山梅屿。
孤山不寂寞。
孤山原是西湖西北角的一片大岛,占地几百亩,独树一帜,故称孤山;因遍布梅花,景色雅致,又被称为孤山梅屿。
百年前有一道士欣于此地之灵秀,开山立派。以雅致为趣,以梅花为铭,独尊剑术,被称作孤山派。
要想入得孤山派门庭,需经文武几重考验。因此孤山派弟子不多,也并未必须出家。但个个丰神俊朗,颇有仙家风骨。十多年前纵横江湖的顾白,当时孤山派唯一掌剑弟子,便是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