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字迹绵密圆润。内容直白,直白到他一看见,便笑了——
“表哥还来”。
小心翼翼将素笺放进抽屉里,与一封信放在一起,压好一枚三棱镇纸。又轻轻推拢抽屉。
金不戮怔怔地坐着。猛然想起一事,急急来到乐晴小院。
梅尘断剑静静置于梅枝剑托,安好宛如从未取下。昨夜温柔的幻视、无穷的剑气,全都不复存在。
父母灵位前新香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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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鹰原地来回急走,步伐稀碎焦虑:“沈知行八月十五一定会和梅尘剑在一起。但十六就不好说了。现在探子未归,到底要不要动手?”
虎伯眉头深锁:“平安治刚刚建成。若无仇先生应允,贸然露了马脚反而不好。”
“不。你是不想动手。”阿鹰站住,盯住师伯眼睛,“因为你知道,大师伯不想动手。”
“放肆!”
阿鹰头一回冷静下来,不急不躁,静静地分析:“从杭州,到南海。若足够果断,杀沈知行的机会不知多少。但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不是说时机不对,便是怕别人发现。我却觉得,最怕动手的,是大师伯。”
拳头握紧了,复又松开:“当年的来龙去脉,我不清楚。但感觉得到,大师伯下不了最后那一手。甚至一提到沈知行,他整个人都不对了。”
虎伯厉声呵斥:“卧薪尝胆十多年,掌剑师兄心头之恨岂是你一个后生小子能知晓的?!”
“先杀沈知行。简易遥必方寸大乱,而后伺机杀之。有什么不对?”
“莫要再说了。”
“阿虎师伯,十年卧薪尝胆,机会来之不易。莫要错过良机。”阿鹰的眸光狠戾如穷途之狼,“我已伪造密信一封发给大师伯,探他意图。若大师伯真的不忍动手,往后——便由我们来决断吧。”
虎伯一脸惊诧,却并未再呵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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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先生得两封密信。
其一曰沈知行来到南海,请杀之。
另曰,时间紧迫,已动手。金不戮下毒,平安治南海五十八人共同伏击。沈知行重伤逃亡,密而不发。死讯不日可闻。
信纸零落。
仇先生救疾复发。遣杨槿萧兰卿代为赴南海整饬纲纪。
同一时间,虎伯已修匿名信至岩祝——
仗义者探:魔宗右护法由南海北上回小五台山,仅一徒随行。中途必经三十二路英雄腹地。
岩祝得信,探得非虚,大喜:“麒麟镇之恨可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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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师徒快马轻骑,一日之间已经驰出南海郡。为赶路,进入山中走捷径。
也不住宿客栈,夜晚就地一躺。点了篝火防野兽,在四周扑些药粉防虫蚁,然后系好药囊身上一绑,靠着马便是一晚。
温旻近日缺觉太多,又有师父在身边,使劲补觉,睡得很沉。
到了半夜,依稀听见草声飒飒,就是睁不开眼睛。翻了个身,又听身旁抽剑之声。而后劲风阵阵,便听闻远处有野兽哀鸣。
而这一切不久便结束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凉爽随夜幕而来,四周宁静又安好。
温旻做了一个梦。
那时尚小,连个木条也拿不动。他挑食厉害,只肯吃自己习惯的几样,所以一度很瘦。
沈知行也不过一个小年轻,对付小孩真没什么办法。急得直灌酒。
温旻看了,也学着要喝。不给喝就不吃饭。
沈知行一拍脑门:“说好了!旻儿喝了,可要吃饭。”
“喝!喝!喝!”小小温旻挥着短手,表示言出必行。
沈知行自己很能凑合,但对小孩子一点也不凑合。哪会给他真的喝酒。
一把将温旻塞到简易遥怀里,自己去后厨羊圈里找了头正在哺乳的母羊,搞了一罐子羊奶回来。反复烧沸去膻,晾凉后灌进一个小瓶子里,告诉温旻这和师父喝的一样。
温旻也不懂。师父抱大坛,他抱小瓶。一对师徒相对而饮,咕咚咕咚的,一直喝到七八岁。
后来温旻一直比同龄人长得高。沈知行说,因为他打小比别人喝了更多奶,当然比别人壮实了。看看那小脸儿,白嫩得跟小绵羊似的,也是喝奶的功劳。
听得简易遥经常哈哈一笑。
简易遥并不多大笑。温旻记得很清楚,师父将自己托付给他时,他一根冰凉的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
简大宗主容貌如冰雪,冷而通透。弯下了腰端详他,小声说:“你是阿行的宝贝。”
鼻尖儿上的指尖,便有一丝丝温热了。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一直藏在温旻记忆深处,午夜梦回便得重现。以往,到此便结束了。
今晚不一样。
不知为何,到了后面似乎有人拍他屁股。是谁在打,不甚清楚。
那人一边打,还一边催促:“旻儿!旻儿!快醒醒!”
温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豁然见到师父仗剑在手,四周一片荧光。
围满了野狼。龇牙咧嘴,满目绿光。
野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野狼落地的四条爪子,是森森白骨。喜欢两盏江湖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两盏江湖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