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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琴歌和鸣(1 / 2)

玄渊于狂风骇浪之中,一边闭目稳定心神,一边脑中急转过这传说的始末,想到最后,突然睁开了眼睛,不由得口中发苦,心内大叫一声不好。想他自己自小练功,刚才及时以心法护持都尚且差点着了这歌声的迷惑之道,可现下这船上大部分男子,除了卡多,阿蛋和林伯,其余的水手可都没有半分正经武功在身,只怕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玄渊睁眼之际,只见漫天水雾之中,那船上的所有水手在上下飘摇之际,此时脸上竟然大都露出了痴痴的笑容,仿佛灵魂出窍,其中更有一个靠近船头的水手,已经动手解开了缠在身上的缆绳,跌跌撞撞地向船弦边探出了身子,似是想要离海面更近些,将那歌声听得更真切一点。

玄渊大惊失色,他身处船的中央,已然来不及伸手,只得声嘶力竭地大喊:“你干什么?!快回来!”

然而口中的话音刚一出口,就被迎面而来的狂风驱散了,那船头水手又如何听得见。此时船身恰好从一个壮阔的波峰跌落,船头狠狠地拍向水面,劈开一道高高的斜浪,卷上船身,直如海中伸出的一只巨手,瞬间抓裹住了那名水手。待汹涌的海水退尽,船头上哪里还有那个水手的身影?

玄渊茫然四顾,只见其他的水手也好不了多少,有些人明显也听说过昆仑国的海妖传说,已经用残存的理智伸出双手死死地掩住了耳朵,紧闭着双眼。然而那歌声轻妙尖锐,仿若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依然不绝于耳,这些水手此时也不过就是在勉力支撑而已,想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玄渊大骇,他平日不知遇到过多少凶险之事,从来没怕过,大不了与对手一拍两散两败俱伤。但今日的遭遇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怖,只因他要对抗的并非人力,而是神迹。他连对手的模样都见不着摸不到,对方只凭歌声就想要了他们满船的性命。

歌声……歌声!

想到这两个字,玄渊脑中突然一道闪电横空劈过,将他混乱如麻的头脑瞬间照得雪亮。他怎么竟忘了,这传说还有后半部分。大约是因为这传说的前半部分已经神神鬼鬼,玄渊颇为嗤之以鼻,原先便没怎么留意,所以刚才更压根没有想到这传说的后半部分。

这传说确实还讲了后来的事情。后来,海妖被镇压在海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当中,不止人间沧海桑田,天上神界也是斗转星移,毗湿奴早已化作了远古神话,而佛祖释迦摩尼经历几世修行,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终成正果,得道升天。有一日听说这南海之中的昆仑群山底下镇着一只海妖,屡屡害人性命,便派了座下的观世音菩萨,在海妖浮出海面的日子里前来点化。

那海妖积着千年怨恨,害了无数人的性命,心中早已是一座无间地狱,如何听得进菩萨的好意。在她浮出海面的那几天,观世音菩萨端坐在莲花宝座上,诵经讲法,连讲三天三夜,却不能感动她分毫。到了那海妖复要重归海底的最后时刻,菩萨无计可施,只好将法身化作了吾伦的模样,期盼唤起海妖往日的美好记忆和心底泯灭多年的良知。那海妖在阴暗的海底苟延残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早就忘了当年自己冰清玉洁的仙子模样,此时见了吾伦倒立时愣住了。当年她轻轻的一点头,这人间少年就在毗湿奴大神的手上灰飞烟灭,她撕心裂肺之际,却从来没有机会问一句:“为什么?”

这个永远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和那个再也等不到的答案,千年来一直如舐骨之蛆一般啃咬着她,海妖心中的妄念,疯狂和仇恨大半倒是因此而起。

此时见到菩萨幻化出来的吾伦,这海妖竟然情不自禁地扑过去,抱住了菩萨,喋喋不休地讲起了往日的情爱回忆,最后更是大声地摇晃着“吾伦”,凄声惨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了你,放弃了永生不死,废尽了百年修为,变身做丑陋海妖,我已经选了你,你为什么不选我!”

如此凄厉地喊完,这海妖再一看手臂之间,哪里还有吾伦,不过仍然是菩萨罢了,顿时委顿在地,居然从漆黑的眼眶中滑落了一滴泪珠。

菩萨伸手接住了那泪滴,将它变做了一颗珍珠,捧在掌心之上,细细地端详,说道:“你虽害人不少,但情有可原,这颗泪珠才是你本来晶莹剔透的真心。只盼你有一日明白,饶过背叛你的人便是饶过你自己,放下执着,才得涅槃。今日度化不了你,是我的修为不够,只是你若再以歌声害人,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海妖狂笑:“我是远古上神毗湿奴大神亲手变化的海妖,我欲兴风作浪,恐怕你的主人也拿我无可奈何。”

菩萨俨然微笑,说道:“你以歌声害人,可是因为你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便是那少年当日坐在悬崖顶上用树叶为你吹奏乐曲的模样吗?”

见海妖愣住,菩萨又说:“我虽拿你无可奈何,但会借着你心中尚存的这一丝仙性给海上众生一线生机,只要被你迷惑的海上过客能以乐曲与你歌声相合,便可解了你的妖法。”

玄渊想到这里,头脑间顿时一片清明。歌声,乐曲……焦尾琴。玄渊再不敢有片刻耽搁,双臂收缩,腰间紧绷,腿部发力,蓄势待发。正在这时,船头一个顶浪袭来,船首随之上扬,顺着浪坡蹿上了浪头。玄渊趁着船身后倾的这一刹那,竟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嗖地一下子扑身而出,贴着甲板刺溜一下子滑到了尾舱的门口,顺势抓住了舱门把手,拉开舱门,然后缩腹拧腰,双腿一蹬,闪入洞开的门内,下一秒,已经扑通一声落进了尾舱的舱底。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拿捏的刚刚好,把固定在尾舱附近的阿蛋看得目瞪口呆。

玄渊一进到舱内,就挣扎着匍匐到壁柜之前,努力站起身来,取出了焦尾琴,立时盘腿坐在地上,铮地拨动了琴弦,弹的正是那一曲《阳关三叠》。

与映寒的曲子相比,玄渊弹奏的《阳关三叠》更加雄浑冷峭,琴声一时如飞渡阴山百战不回的神武将军一样激荡着杀伐之意,一时又如五百罗汉抖动了金刚杵一样充满了驱魔的决心。玄渊越弹越快,那声浪一波接一波地以玄渊为中心扩散开来,立时就如同给整艘船套上了一个金钟罩般。甲板上的卡多阿蛋和众水手立时觉得身上一轻,眼清目明,虽然风浪依旧,但没了那扰乱心神的歌声,竟然瞬间内心充满了求生之意,都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海上那飘渺的歌声此时与琴声相撞,立时被弹了开去,竟然发出嗡鸣之声。那歌声受此一阻,不由得顿了一顿,玄渊心中大喜,知道用对了法子,刚觉的手上一轻,还来不及松口气,那歌声瞬间又起,竟然变得更加凄厉尖锐,疯狂地旋转撞击,似乎想要在金钟罩上找到一丝裂缝再度钻进来。玄渊丝毫不敢停顿,唯恐自己换口气的功夫就被那歌声找到破绽,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将这曲子来回弹了三遍。

玄渊一边弹,心里一边连连叫苦,歌声虽然此时被阻,一时半刻无法再爬上甲板,但玄渊的琴声也是自顾不暇,更别提主动出击,搅碎这歌声了。那歌声现在不仅盘桓不散,反而如冤神厉鬼一般,力量在音罩外越积越多越聚越高,三角浪头在这歌声挟裹之下,倒显得更加剧烈了。

玄渊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弹的这琴声虽然暂时可保水手安全,可只是一个饮鸩止渴的法子,不仅制不住这海妖的声音,反而激怒了她,只怕最后会闹得船体碎裂,全军覆没。只是他现下除了这一招,并无他法,只能坚持多久算多久,盼着风潮尽快将他们带出这昆仑国的海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正在这要命的紧要关头,只听嘣的一声,玄渊指下一根琴弦猝然飞起,如箭弦一般崩了开去,狠狠地在玄渊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原来玄渊手上透了内力,弹的又急又快,竟然将最细的一根琴弦生生撩断了。就这一刹那,焦尾琴的声音不由得一顿,船外无形的金钟罩上犹如裂开了一道细纹。那歌声已在罩外盘旋缠绕等待多时,此时有机可乘,眼见就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这裂纹里瞬间冲上甲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玄渊的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双青葱的纤纤玉手,从玄渊的腿上一把将焦尾琴抄了起来。玄渊大惊,扭头一看,却发现是映寒不知什么时候从底舱已经摸了上来,此时就席地坐在他的身旁,小脸苍白,神色凝和,眼睛异样的明亮。他勃然惊怒地叫:“你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底舱去!不要挡我救人!”

映寒却只若未闻,将琴在膝头摆正,手起腕扬,轻轻一落,一曲《高山流水》就从她那如笋的指尖上琤琮而出,如碎玉似流云,一泻千里,轻轻巧巧地传了出去,仿佛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中,高崖苍翠,清泉跌宕。玄渊不由得听的怔了,片刻才发觉那舱外的歌声似乎也随着这琴声变了风格,从刚才的狰狞凄厉,变得犹疑惊诧,环绕探询,歌声中那妖冶的气息顿减,倒是慢慢多了几分少女般的娇笑之意。映寒听了这歌声的变幻,唇边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眼中多了几分信心和笃定,也配合着那歌声放柔了手力,琴声似已是与那歌声相合为一,宛如两个要好的神仙姐妹年轻少女在林间山崖手牵着手,奔跑嬉戏,一派天真无邪。

这一曲将终,映寒毫不犹豫,改换手型,长臂抚弦而去,竟然换了一曲《渔樵问答》,这曲子本来描绘的就是两个隐士,一渔一樵,一山一水,偶然相遇,心意相通,引为知音的故事,此时映寒换了个弹法,减了些那仁者与智者的对答之意,却添了些男子与女子之间的爱慕之心,如此娓娓道来,就像传说中的昆顿初遇吾伦,从互相试探,到心生爱慕,直至倾心相许一般。果然,舱外的歌声也随着这琴曲也变得柔和缠绵,甜蜜悱恻起来。这歌声一柔,连带着风声也减弱了几许,浪头顿时矮了许多。甲板上的水手虽然惊诧,但已经在卡多和阿蛋的带领下,纷纷解开了缆绳。

玄渊这下子似乎明白了映寒的用意,心里一松,眼中露出了笑意。他自幼生活在这弱肉强食的大洋之上,虽然不是一个爱逞匹夫之勇的人,但总会遇到短兵相接的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与人硬碰硬往往是唯一的办法。他自小但凡遇到强敌,明白只有把自己武装得更强,才有获胜的可能,所以每次与人对战,不论实力如何,从来不肯输了阵势,已是习惯成自然,却早就忘了今日的对手,并不是什么强横的狠敌,而是一个从年轻仙子化来的心怀怨恨的女妖,竟然一时间只想着强堵硬扛,而映寒却深谙女子的心理,此时用起了大禹治水的法子。

只听《渔樵问答》刚刚弹完,映寒又换了一支曲子,不是别的,正是在寂照庵初遇那晚弹的那一首《落雁平沙》。只是此次,映寒将这曲调弹的格外婉转华美,隽永绵长,仿若一对大雁比翼齐飞,交颈而眠。此时那海上的歌声已是越来越轻,仿若一个深闺少妇,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最后竟如万年冰山悄然融化一般,慢慢消失了。随着这歌声逐渐沉默,水面上的三角浪也越来越低,海面上渐渐波平浪静,一派祥和,只剩下一缕清风徐徐而来,直如仙子降临一般,温柔地托送着鹰矢号稳定前行。

映寒坚持将整首曲子弹完,慢慢收了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玄渊,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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