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寒立时如木头一样僵住,连握着那龙涎香的手都动不了了。
那温热的唇,还带着一点海水的腥咸和潮湿,沾在她的脸上,就好像被浪花轻轻地拍打了一下似的,触感久久不散。
旁边的年轻小伙子们还不肯罢休,有的人叫着:“当家的,这算什么?亲嘴呀!”
玄渊只低着头,温柔而明亮的眼神缠卷过映寒的脸,立时抬起头来,一把将映寒揽进了怀里,冲着旁边的人说:“滚!亲你们自己的去!”
映寒在一大群男人面前窘得直想原地坐化,背后阿青的眼神又像刀子一样,如芒刺背。直觉告诉她,现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一方怀抱,于是慢慢地将头埋进了玄渊□□的胸膛,却正与那刺青龙头面面相觑,她无声地嘀咕着:“看什么看,咱俩又不是没见过……”
回程中,映寒一直木呆呆地低头瞧这手中握着那块龙涎香,直到熟悉的烟草味道逼近,她才抬头来。
果然看见段澄站在她面前,颇有深意地笑着。
“婶子……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映寒气若游丝的问。
段澄笑得很假:“没,姑娘你做的很对。”
“婶子,”映寒都快哭了:“您快别拿我寻开心了,肯定有什么。求您告诉我……就算死,好歹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啊。”
“真的没什么”,段澄抬头四顾,轻描淡写地说:“你刚才只是正式答应了玄渊的求亲。”
映寒点头:“哦。”
突然惊跳了起来:“什么意思?婶子?我什么也没说啊,怎么就答应了?我答应了什么啊?”急得都快哭了。
段澄在船舷上磕了磕烟袋锅子,动手解开了吊在上面的一个精美的小烟袋,从里面摸出了一小块乌黑发亮的龙涎香——一看就颇有年头了。
段澄将这块龙涎香举到映寒面前,笑嘻嘻地说:“姑娘,这是我当家的,在我们成亲之前,亲自去海里寻来,送给我的。我们南洋的汉人不比大明,提亲也好,求娶也罢,并不那么讲究媒妁之言,多的是私定终身的青年男女。如果一个小伙子爱慕一个姑娘,为了表示敬重,也为了表示将来自己有能力养家,就会送姑娘一件自己从海中亲手采来的贵重之物,可以是珍珠,是珊瑚,也可以是这价值十倍黄金的龙涎香。如果对方接受了,那就是同意了这门亲事。”说着,伸手拍了拍映寒瘦弱的肩膀,表情沉痛,语重心长地说:“姑娘,今天玄渊的龙涎香,可是你当着海寨里这么多人的面,自己亲手接过去的啊……。”
段澄转身走了,一股子瞧热闹不显事儿大的样子。
可怜当时的映寒,原地坐化是不能的了,倒是离原地石化差的不远了。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怎么就中招了呢?为什么就上钩了呢?都说好奇心害死人,她为什么要孜孜不倦上下求索,非要搞明白这海寨的营生呢?早上还在感激这得来不易的信任和机会——是,这机会真地太难得了,简直一个把自己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的机会!
映寒侧着小脸,眼神哀怨地看着段澄的背影,终于明白了过来:敢情这澄婶子,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
蔓草看着映寒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俏眉微簇,眼中含愁,嘴角却是扬着的,有着压不住的笑意,特别的拧巴,却又特别的好看,不自觉地就问:“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映寒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委屈的,可怜巴巴地看着蔓草,说:“妹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我,我想,我也不懂,可是,我,我……”
蔓草到底是跟了映寒这么多年,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小心翼翼地问:“您,可是今天见了少当家的?”
映寒点点头。
“那,这香囊里的东西,可是他送的?”
映寒又点点头,埋的更低了,下巴都快贴到脖子上了。
“哦……”蔓草心里突然长松了一口气,像没事人似的说:“小姐,你是喜欢上这个少当家了吧?”
映寒突然转过身去,开始自己动手去脱外衣,说:“我困了,我要睡觉。”
蔓草忍着笑,在背后帮她撩起头发,说实在的,在蔓草心目中,小姐嫁什么人都行,只要她自己真心欢喜就好——总好过真地去作姑子啊。
映寒果然说睡就睡下了,也不梳洗,只脱了鲨鱼皮的内衣,换了睡袍,一把拉过被子就把自己卷成了个蚕蛹。
映寒对着墙,眼睛眨巴眨巴,却一时并不能真地就睡着。心里一个劲儿地疑惑:玄渊今天是怎么了呢?
他变得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他还是他,笑起来坏坏的,眼睛半眯着,懒洋洋的,说话还是那么漫不经心,顶着她,逆着她,逗着她,还撺掇她自己跳海去找鲸鲲。可是,他懂得握着她的手了,只小心谨慎地捧着她的发尾,轻轻地刮她的鼻子,仿佛每一步都是试探,都是在问她,你愿意吗?愿意和我再亲近一点吗?
他那样子的海盗心性,居然也懂得给她一点温柔和空间,像是想等着她自己明白,再等她慢慢地主动地靠近他。而这样子的玄渊,不止有点陌生,还无端地令人心疼。他本是一颗灼烧着的太阳,却像怕烫伤了映寒一样,小心地收起了自己的光芒与热量,反而不知不觉地,就将她吸了过去。
映寒的心微微抖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上次他都说了要丢开手的啊。为什么又要这样卑躬屈膝地来讨好自己呢?
而她,居然不舍得看他这样。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面对着狂风巨浪,恶霸鲸鲲,他都从不折腰,也从不认输。他若是为了别人也就算了,若是为了自己……她真地不舍得。
这种不舍得……难倒就是喜欢吗?
映寒又裹了裹身上的被子,耳边响起玄渊今天最后在自己耳边轻声说的几句话:“丫头,你乖乖的,先跟着段澄住一段。等我忙过这一段,就去苏门答腊看你。”
映寒抬眼看他,心里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躲不开这人的纠缠了。
玄渊垂着眼,凤眼中全是明亮而郑重的笑意:“你别担心,我答应过你的,全都算数。”
就这一句话,映寒便放弃了心底所有的挣扎,慢慢地生出前所未有的踏实安稳——仿佛回到了父母健在的时候,只要爹娘抱着她,那么一切的难事都不算难。映寒朦胧睡去前,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冲凉,身上还都是白天那腥咸的干净的大海的味道……陈玄渊怀抱里的味道。喜欢晓风醉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晓风醉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