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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倾心交付(2 / 2)

玄渊说:“头一件,你心里着急的事情,疑惑的事情,想知道什么,都不用憋在心里,也不要去问段澄,直接来问我就好。”

映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立刻气急败坏地说:“澄婶子跟你说什么了?她,她不守信用!”

玄渊突然明白了,看来这丫头,真地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全忘了,一星半点都不记得——其实严格说起来,她那天晚上就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于是说:“丫头,这就是第二件事,以后没有我在身边,再也不许喝酒了。”

映寒见他话里有话,分外心虚,只低了头不再说话,连兴师问罪的心情都立时没了,咕哝着:“那,那不是人家没办法了吗。你把我扔在海寨里就走了,除了澄婶子,都是大男人,我不问她问谁?她心里防备我,我若不是豁出去把自己灌醉了,她又怎么会信我对你没存坏心?”

这几句软软糯糯而又心虚气短的解释,直接就把玄渊的心碾碎成了豆腐渣子。

原来在丫头心里,早就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值得托付的依靠和唯一信任的自己人。明明是他自己口口声声地把这丫头收了,然而真地事到临头,他却只顾自己的感受,一走了之,反把这丫头扔在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孤立无援,竟要靠灌醉自己来投靠外人……他不是个混蛋吗。

可即便如此,那天晚上,丫头喝醉了,也没有真心怪他一句,反而捧着他的脸,心疼地,珍惜地,轻轻地,说:“陈玄渊,你这样,不止折辱了你的妻子,也是作践了你自己。”

她冰雪聪明,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得。

即便如此,她竟依然比他自己,还要敬重他的心。

他只是一个海盗养大的孩子,低微卑贱,本来合该孤独一生。

老天却终于垂怜了他,让他在刚刚好的时刻,遇见了这么好的她。

她出身富贵,师门显赫,本来配得上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像诸葛云亭那样的如意郎君。

然而为了他,她依然把一切都轻轻地放下了,就像她当初轻易放手那块广寒玦一样——那个时候,她甚至都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意呢,他对她而言,甚至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在所有人眼里看来,权力与财富都远远要比他陈玄渊的命要值钱。

可是,只有她,也许,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人,却把他看得比什么都贵重。

她从没有要过任何回报,她所求的,不过是他的珍惜与尊重。把她当成妻子,而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女子来看待。

他以前不懂也不会,可是为了她,他愿意慢慢地学起来。

想到这,玄渊不由得又一把握住了映寒的手,沉沉地说:“丫头,是我不好,不怪段澄。你……信我,很多时候,我可能都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但这一辈子,我绝不负你。”

本来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解释。但是真到了这样的时刻,发现千言万语都用不上了。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映寒抬起头,愣了,半晌,才盈盈地笑了,笑着笑着,有泪光闪动。

好奇怪呢。

这个陈玄渊,他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懒洋洋的,不正经的,要么就是一脸桀骜的,俾睨的,倨傲的。

他是从来不肯轻易相信别人的,更不会把自己的弱点交到别人手上。很多时候,心里即便想十分,嘴上也只肯说五分,剩下的五分只用行动表示,还要表示得别别扭扭。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也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么郑重其事的承诺。

此时此刻,除了笑着接纳,她又还能做什么?

她的笑,既是无言感激,也是倾心交付。

她的泪,是因为什么都明白,却又觉得自己无以为报。

玄渊看着映寒绽开这样一朵明亮而又温存的笑,心里一霎那就被一种陌生的,温柔又热烈的感觉充满了,好像胸里长久以来一直空虚着的一大块就此被什么东西填上了。这么多年,他本来一直是残缺的,现在又终于重新变成了完整的一个人。

然后,他听到映寒皱了皱小小的鼻子,轻轻地说:“我信。”

玄渊只在苏门答腊停留了一晚,早上天刚亮就走了。

映寒出门去送他,他挺着瘦削的背,低声说:“丫头,你再耐心等一等,林伯他们去了锡兰山,最多两个月,便会带回更准确的消息,到时我一定立刻带你去找你父亲。”

映寒笑着不说话,只抬眼看着他,乖顺地点点头。

玄渊突然明白了她眼睛里的恋恋不舍,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地笑了:“我过几日还来。”

映寒倚在门外看他矫健的背影慢慢走远,心里真地有了几分将要嫁作人妇的感觉,简直被一种扎扎实实的幸福充满了。不由得鬼使神差地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与云亭哥哥私定终身,也曾这样站在门前,瞧着云亭离开的背影,那一幕,如今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自然也是幸福喜悦的。只不过那种幸福,更像是一个懵懂少女,一朝走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仿佛做梦一样飘在云端,全没认真地想过将来,也没觉得人生大事就此落幕,心里暗暗地,还是觉得寻找父亲,远远比嫁做人妇来的重要。

而今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了。她知道这个渐渐走远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处处不如云亭哥哥,身上也没半点符合自己对良人的想象,但偏偏,这一路走来,他的每一步都好像结结实实地踏在了自己的心上,他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深信不疑,他令她笑也好哭也好她都心甘情愿。因为有他在身边,哪怕在寻找父亲的路上走得再远也不怕,哪怕是将来遇到再难的事都甘之如饴。

想到这,映寒低下头笑了,内心暗暗地自嘲:要不要脸啊,丫头。

玄渊转过街角时,借着转身回头看了一眼,他怕丫头已经进去了自己会失望,可是这一眼,就看到映寒还站在门口,只是低下了头,依稀在笑。

玄渊心里痒痒的,想,这就是,牵挂吧。

映寒回身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阿青正站在门内,怔怔地看着自己,眼里是要溢出来的幽怨和不服输。

映寒愣了愣,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副场景,便点了点头,想从阿青的身边绕过去。在经过阿青身边时,听到她低低地嘀咕了一句:“别得意。”

映寒停下了脚步,半转了身子,看向阿青,却没说话。

阿青见她停下了,反而气盛了起来,声音大了一些,说:“你别得意。玄渊哥哥身边的女人,这些年来来往往好多个,你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映寒顿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说:“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得意了?”

这些日子来,映寒一直本着不同小姑娘一般见识的心思,避着阿青的锋芒,不和她起冲突,也不接她的招。

在海寨时,是因为自己并不想与玄渊瓜葛过深,因此还想着拿她当挡箭牌,压根不介意她和玄渊走得近。

紧接着,她就与陈玄渊闹翻了,当然更犯不着为了没影儿的假婚约,得罪没必要得罪的人。

后来,则是因为段澄。映寒不想让澄婶子尴尬为难,也不想因为阿青毁了她与段澄之间慢慢建立起来的信任。

再说,同是姑娘家,阿青的难过与委屈,映寒都理解。她认真地“爱”了玄渊十来年,突然被个陌生人横刀夺爱,首先肯定是拒绝相信,再次便是不甘心,然后还要为爱抗争,努力争取……至于面对现实,还早着呢。

只怕这小姑娘现在的心里,还被自己忠贞不渝的爱情感动着,认定了玄渊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呢。

果然,阿青冷冷地说:“我是好心,才跟你说这话。玄渊哥哥这个人,看起来面上冷,其实呢,心里也是真冷……”

映寒以为她要说玄渊面冷心热,听到这,不由得噗嗤一乐,说:“那他岂不是里里外外都要冻住了?”

阿青顿时被噎住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自己这么认真严肃,对面的映寒却拿她不当回事,不由得咬碎了牙。刚要开口,就见映寒伸出了一个手指,比在唇前,说:“阿青妹妹,我这么叫你,可以吧?”然后根本不等阿青开口,她又飞快地说:“阿青妹妹,两兵交战,你知道最大的忌讳是什么?”

阿青愣了下神儿,她们俩在说同一件事吗?

映寒笑得鬼祟,说:“玄渊爱看兵书,你若是喜欢他,好歹自己也要读一些,与他也有的聊啊。妹子,不瞒你说,我呢,就读过一些,不多,但够用。后来慢慢地结合自己身边实际的例子,就琢磨出了一个道理。兵书里的各种计谋,攻心也好,离间也罢,都多少有些误人子弟。其实,不论是做人做生意,还是领兵打仗,很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往往是一开头就注定了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往往是开始就选错了对手。”

“就拿你现在的困局来说吧,你以为只要打赢我就能得到玄渊,现下便在心里把我当作了最大的敌人。可是若我现在告诉你,你想赢这一局,最大的对手,是玄渊,你信我不信?”

“就像你说的,玄渊身边这些年,来来回回多少女人了。你有没有想过,他换了这么多女人了,怎么还没轮到你呢?”

“玄渊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年少有成,难得的还是白手起家。他英俊矫健,难得的还知书明理,他身手了得,难得的还思维缜密,他出身坎坷,却难得的勤奋上进。最难得的是,他经历过很多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受过最不能原谅的伤害,对付过最恶的恶人,吃过旁人吃不了的苦,见过这世上最黑暗最丑陋的事情,却……还是心地赤诚……”映寒本是想气醒阿青的,可不知道怎么自己说着说着就认真了起来,一边说,还一边想:原来这陈玄渊有这么多优点呢?难怪自己的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交付给了他。

吸了口气,又生生拉回来,说:“阿青妹子,这么样的一个人物,今天若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喜欢上他,或者被他喜欢上。所以,你与其把心思放在对付我上面,不如多花点心思在陈玄渊身上……想想自己的哪里能值得他喜欢吧。”

阿青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开始还愤怒地咬着牙,后来就有些跟不上了,到了最后,却好像是……被她说服了。于是轻轻地仿佛喃喃自语地说:“我本来就是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啊。可是,我放了那么多心思,他都感受不到……凭什么呢?我从来都不会惹他生气的,每天都不停地在猜他的心思,想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皱皱眉,我就知道他是冷着了还是饿着了,抬抬手,我就知道他是要喝水,还是要擦汗……”

映寒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阿青的手,说:“若是他不喜欢别人猜他的心思呢?喝水还是擦汗,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也许他想睡觉你给他递个枕头,他是很开心,但也就是开心罢了。你不递枕头,难道他就缺了觉吗?”

阿青抬起眼来,讷讷地问:“那他到底缺什么?你又为他做了什么,让他喜欢你?”

这个问题倒把映寒一下子问住了,她愣了半天,终于偏偏头,甜甜地笑了:“我吗?我想,我只是做了我自己吧。”

这个笑是真甜啊,因为映寒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真地没有刻意为玄渊做过什么事。她一直以来都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罢了。

阿青实在看不下这个“胜利者”的微笑,立刻瞪了映寒一眼,红着眼睛扭身踢踢踏踏地回里院去了。

映寒见她走了,突然就觉得心里很累,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仿佛回声似的,她身后也传来了一阵绵长的叹息。

映寒寒毛倒竖,倏然回头,看到玄渊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正斜靠在门边,满眼的光,似笑非笑地说:“娘子,我在你心里,这么多优点呢?你说得我都骄傲了,感觉自己至少配得上三个你这样的媳妇儿。”

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映寒立时目光森冷,蹭地一下就蹿了过去,迅猛地举起掌刀作势砍下,却被一把抓住,瞬间拉进了坚实又温暖的怀里,一个吻兜头就深深地罩住了她。映寒感到身体又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心里顿时又羞又急,明白自己怕是又被算计了。而那些刚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就忘光了。

只有陈玄渊心里是得意的,昨天发乎情止乎礼,今天走得都不甘心。这下子,终于等到了丫头主动的“投怀送抱”,总算连本带利,都捞回来了。喜欢晓风醉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晓风醉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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