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要吵了!”坐在赵忠瑞身边的钱超低声喝道。
他的声音不大,每个人却动听到了。
鲍钺士和段文臣脚步一顿,怒目相向,却都坐回原处。
“现在决定打与不打,都操之过急了一些。赵官人虽让我们买地,却没说个数目。大家也不需这么着急。反正土地就在那里,跑不了。”
钱超环视了在座众人,见大家都安静下来,转头看向赵忠瑞道。
“五叔,能不能明日去问问金银铺的王掌柜,看他近日有没有派人回明州,若有,让他把我们目前的处境告诉赵官人。请赵官人为我们拿个章程。”
王汝斌在十月份的时候,已经派人来到博多购买了店铺,挂起了博多金银铺的招牌。
金银铺往来博多和明州,成了赵忠瑞和赵云传送消息的信使。
李世昌、张倬和柳升等另一拨流民头目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发言说话。
他们没有和赵云经历过一些事情,也没有钱超和鲍钺士等人曾有过官身,所以,都没有说话。
赵忠瑞的身体背着露台夕阳,方正的五官陷入昏暗中,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地传出。
“这里的情况,我已经写信托金银铺的人带到明州,小官人应该收到了……眼前的局面,的确是我们想不到的。”
“其实,也应该想到。任谁看到咱们这般大把大把的撒钱,都会生出一些心思的。更何况,我们是外来户。”
“……今天就这样吧。你们都回去,告诉手下人,最近都不要派人出去买地了。”
赵忠瑞说完,疲惫地挥了挥手。
他觉得这种事需要自己先要拿主意。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担当的问题。
众人人纷纷起身离席而起,摇头叹气,出门散去。
很快,房间里空荡了下来,却还几人没有走。
鲍钺士跟在人群后,走到门口,无意间回头,发现钱超、彭天旭和李飞扬坐在地板上纹丝不动,便缩回了脚步。
赵忠瑞见他们四人没走,走到门前,把门关上,转身笑道:“你们几个又想打我的秋风?”
一直坐在拐角、没有说话的李飞扬抬起头笑了笑。
那是一张青年的脸,棱角分明,虽然嘴角勾起笑意,细长的眼中却有着看透世事的冷漠。
在郢州流民的八个头领中,李飞扬是唯一一个从底层爬出来的人。
他和手下的人说是“义军”,其实就是被这个世道逼的走投无路的山贼土匪。没有上山之前,李飞扬和这个时代的所有农民一样,都是受压迫最重的人物。无穷尽的劳役和赋税,几乎要压断他们的骨头。
可是,他们和老一辈人那样,忍辱负重守着土地。
蒙古人来了,一路血腥,成了最后一根压垮胳驼的稻草。
他和乡里的族人全部躲进了大山。
没有了土地,没有房屋,没有了衣服,当和这群失去土地的农民再也没有办法活下去的时候,他们只能啸聚在一起。
他们如同饿狼一样四处流窜,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沟死沟埋,路死路埋!
从十二岁起,李飞扬就开始上阵廝杀,对手有时是蒙古人,有时是盘踞其他山头的同行。
常年的战阵廝杀,再加上寨主的指点传授,他成了一名焊勇的青年头目。
在冷兵器时代,靠人命来填的战场上,如果没有过人的武勇和精明的头脑,死亡是唯一的下场。
李飞扬跟随着寨主和兄弟们,在之后的六年间,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恶战。他幸运地活了下来。
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是李飞扬觉得这样的日子挺不错,最起码不会挨饿。
小时候那种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直抽抽的痛苦滋味,他宁愿死,也不想再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