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吃不算什么,天天都有,上元夜里绝对不能错过的,除了灯会,就是烟火!”关宁凉指着登枝楼外一丈五高的花桩向阿弟介绍。
四围山棚下人山人海,阿弟虽是伊宾里人,身量却不算高,伸长了脖子踮脚眺望,嘟囔道:“都是黑压压的大头,什么也看不到啊。”
“我做东,自然是去楼上看!”关宁凉一甩他的大红织锦袍子,一马当先地冲上了登枝楼,伊宾里上尉举着没吃完的糖葫芦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
顾枕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左手拎着螃蟹灯、鲶鱼灯和绣球灯,右手上挂着玉兔灯和白象灯,内心非常沉重。那玉兔已经无心捣药,只一头栽在白象的肚皮上,而白象的长鼻子早已歪到了一边,大螃蟹两只眼睛都掉了,抓瞎挥舞着一只钳子,另一只折了,和两条腿缠在一起,巨口长须鲶鱼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巨口已经被扯烂了,半个绣球堆在里头,不论其他的灯随着顾枕登上台阶的步伐如何颤动,大鲶鱼始终保持着一副噎死的模样。
三人虽然到得晚,但凭借关宁凉散财童子的作风,很快站到了视野最好的地方。
那大花桩最高处立着一只仙鹤,口里衔着一封丹书,乃是一枝起火,此时刚刚点火,一道光闪过,正中的西瓜炮立刻迸开,四下的纸扎神仙一个赶一个地燃起火来,哔哔啵啵,仿佛燎原之势。忽而一道光焰直冲云霄,漫天星辰争相绽放,一瞬便散入夜幕,接着又是一道火光喷涌而出,恰似那琉璃珠儿落了满地。烟雾氤氲之时,后面的花桩又依次被点燃,火树银花绵延,十缎锦绣铺陈,无论是楼上的贵客还是楼下的走卒,全都在光焰中欢呼雀跃。
阿弟连连叫着:“漂亮!再来一个!好!”关宁凉则摇头晃脑地对着花桩指指点点:“这个去年就有……这个才是今年新制的!”
顾枕望着梁京上下,光焰齐明,心中忽而有些惆怅,明年今日,自己就该在伊宾里呆着了。他一生还不曾出过梁京,更不知那遥远的海上强国是个什么光景。先生讲过,伊宾里靠海上贸易起家,船坚炮利,战无不胜,拥有数不尽的岛屿和矿藏,光靠卖海盐就能从梁国赚得大量的粮食。伊宾里的都城也像梁京一般繁华吗?这伊宾里上尉一心记着吃喝玩乐,难道伊宾里军人都是这般懒散随意吗?还有即将与他成婚的不知道几公主,可有自己的公主府吗?同他一并去往伊宾里的关宁凉和李映,要住在哪里,做些什么营生呢?
眼见街上成双成对的伴侣在烟火下亲昵相依,火树银花下,少女牵着少年的衣袖低下了头,西瓜炮冲天而起时,丈夫给妻子捂住耳朵的,甚至有穿着喜服就跑出来的新婚夫妇携手看灯,即将和亲的八皇子胸中一片怅惘之情:那个伊宾里公主、往后他要相伴一生的人,会是怎样的性情模样?
“这么好看的烟火你都能走神?”阿弟推推他:“小八你在想什么呢?”
顾枕斟酌了一下语句,道:“人生一瞬,宛若烟火……”
伊宾里上尉闻言皱了皱眉,立刻展现出他对大梁官话良好的理解能力:“人活着像烟火?你要原地爆炸吗?”
顾枕对前途的忧愁和旖旎的心事荡然无存,面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只在心中挥舞着拳头:你才原地爆炸!你这个没文化的大老粗!
焰火结束,一切归于灰烬,游人们便陆陆续续地散了。阿弟意犹未尽:“这就放完了呀?再去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