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枕第八次翻了个身，这回他的脸正对着窗户，因为觉得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太过遮光，显得房间黑洞洞的，他只拉上了纱帘，此时乳白色的轻纱之后是隐隐约约的月光和朦胧招摇的树影，深夜的风不知疲倦地吹着，屋外的鸟时不时发出两声鸣叫，引得在校园里浪迹的猫儿“喵呜喵呜”地叫唤——好吧，这么晚了，也不是只有他没有睡着。
如果是宁凉在跟前，一定会告诉他：晚上睡不着，起来吃点儿呗。
然而他一点也不饿，不仅不饿，还有一种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既不太撑又不会饿的满足感，说起来奶油蘑菇饭的味道确实不错，尤其是那股浓郁的奶香味，相比起来，番茄牛肉饭就没那么受欢迎，或许明天应该换个菜谱。
如果是李映在跟前，就会告诉他：大概是因为认床。
然而他细细一想，在雾宫也好，在尼古拉斯家也好，甚至是在梁江的楼船上，都是新环境，三更半夜的，人累了自然就睡着了。认床的问题，只在他第一晚搬到六皇子府的时候出现过，那个晚上又是风又是雨，他睡在一间朝南的厢房里，裹着一床半新不旧的小被子，一想到次日要做的策论就焦躁难安，是以瞪着眼睛过了一宿。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告诉自己答案：睡不着嘛，八成就是因为……安霓亲了他。
在那突如其来的亲吻之后，他还记着安霓的问题，垂着睫毛小声回答她：“我的玩笑，自然是你要开就开。”
然后安霓哈哈笑起来，偷袭一般地啄了一下他的脸颊，看着他惊讶的神情吹了声口哨：“这样的玩笑介意吗？”
“这种玩笑我也会开。”顾枕红着脸回敬了她一个，心里却有些潜伏的喜悦偷偷摸摸地叫嚣着：多开点都不会介意。
安霓却一把抓起毛巾，站起身来，抿着唇笑了一下：“原来你喜欢开这种玩笑，我知道了。”她囫囵把那些作业塞进书包，丢下一句“明天早上有课，我去睡觉了”，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房间，留下一个呆愣愣的顾枕，听到她的房门关上，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小声对着壁炉里跃动的火光说：“那你呢？”
彼时活泼泼的火焰当然不会回答他，正如此刻一屋子的天光不会回答他：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现在醒过来又是不是有些迟了？
房门外面传来安霓愤怒的声音：“小八！你说你六点就会起来的！你说准备了早饭然后叫我起来的！看看现在几点了！早饭也没个影儿！人呢？”
顾枕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三两下跳到门口，才打开门便看到安霓风风火火地冲进她的房间，又急急忙忙地冲出来，看到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狠狠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你这个骗子！”
“我不骗你……”顾枕试图分睁大他真诚地眼睛来为自己分辨，禁不住又打了个呵欠：“我真的会做阳春面，昨天说好的，你等我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八点半了还吃面呢！以为你能比我勤快点，结果呢？懒虫、还是个不敢承认的懒虫！”安霓早已挎着书包蹿到门口：“如果费利佩夫人因为我迟到罚作业，就全都给你做！”
门“砰”地一声狠狠关上，顾枕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他知道第一节课从八点开始，他还知道关宁凉和李映准备在小摊儿做午饭，七点就该去厨房清点食材，诺夫曼大厨虽然同意帮他们采买，可既然单独分了货柜给他们，装卸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