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朱柏只一眼便判断出郭英的大概兵力,郭英军团绝对没有二十五万,从他们水路二军阵形上判断,应该在十万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十二万。
不过郭英军团的士气极盛,绝非宋忠军能比。
站在朱柏身后的诸位将领也发现了这一点,同时蹙紧了眉头。
早听说郭英的兵锋极为犀利,以前只是听说,还没什么直观的印象,可今日见了,才知传言不虚,看来这次,湘军真的遇上劲敌了。
朱柏虽然没有回头,却也大概猜到了将领们心中所想,当下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对面官军队列井然,法度森严、阵势恢弘,堪为我湘军大敌?”
李尧作为代表点了点头,答道:“至少要比先前所遇的宋忠军强太多了。”
朱柏淡淡一笑,说道:“徐达、李文忠、常遇春、蓝玉的军阵,可比这更加森严,队列也更加井然有序。他们排兵布阵本王都见过,郭英只是中流而已,他这是第一次挂帅,从他的阵型不难看出,凡是力求稳固,什么都是中规中矩,顾虑太多,这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说实话,讲武堂的阵势,比之徐、常、蓝一点都不差,甚至犹有过之,咱们才是真正的百战精锐,何惧这貌似强大的郭英?”
朱柏的语气显得很平淡,可平淡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
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在场诸人,只有朱柏有资格评价郭英,因为他是先帝的皇子,大明最璀璨的名将他都见识过,也接触甚至讨论切磋过。郭英虽为武定侯,在朱柏眼中,也确实只有个中流水准。
“郭英的优势不过是开国宿将的威望,若是他想慢工出细活倒也罢了,此刻主动出击,便是给了咱们机会,咱们就用最擅长的水战来解决问题。”
朱柏扬起右手往前轻轻一压,淡然道:“按计划行事!”
“偌!”诸将轰然应诺。
李尧遂即大步走到垛堞前,举起一面红底黑字三角令旗,使劲地挥舞了几下。
这时,对面的江面上也传来号角声,低沉的号角响彻大江,这是郭英对先锋水军下达的前进命令,一艘艘满载士兵的官军战船开始缓缓向湘军的军事水寨靠近。
对于郭英来说江夏城外延绵十几里的水路要塞是必须要拔除的。最前面的湘军水寨上已有士兵悄悄地出现在木栏后面,他们手持弓箭,注视着官军战船靠近,士兵们的目光都向江面看去,淡绿色的长江水上覆盖着一层透明液体。所有人都没有害怕,俱在心中默念,过来点,再过来点……
官军前锋船队根本没有发现漂浮在水面上的如清水一般的液体,而且,现在他们即便发现了,想调头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船只太多了!当所有船只都沾上了提纯后的火油,官军士兵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船上有见识的将领闻到异味却是大多惊呼起来,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恐惧!
湘军水寨内传来一声声低吼,士兵们点燃箭矢,张弓射向江面,几千支火箭带着黑烟,落进了江水,“轰”的一声,冲天大火燃烧了起来!
长江好似变成了一段火海,并且火势迅猛蔓延开来,滚滚浓烟也随之而起,只是在顷刻间,官军的前锋军团已然陷入了火海。
火势刚刚开始蔓延时,官军将领也曾试图救火保护后面的战船,然而提纯火油燃烧起来的火焰又岂是轻易能够熄灭的?大火的蔓延速度远远超过了一般烈火,燃烧的更是极其猛烈,火头所过之处,全是一片火海,试图救火的官军根本无法阻拦,还被烧死烧伤无数。
到处都是官军们的惊声尖叫,所有的船只都开始企图调头逃离,但撞成一团的局面只能是让大火燃烧的更旺,又有火箭抛射了过来,引燃了一艘接一艘的战船,混乱中官军救火不及,火势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熊熊烈焰和浓烟彻底吞没了他们的战船,无数的火柱冲天而起。
更要命的是,官军战船是在江夏城的东南方向,冬天里刮的西北风把烈火吹向了整个官军先锋舰队。江风不仅助长了火势、加快了大火蔓延,更是将浓烟送进了每一个船舱之中,大量的官军在浓烟中缺氧昏迷倒下。
而那些在浓烟之中瞧不清楚地形的官军士兵,在求生的驱使下慌慌张张地奔走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为了夺得一条求生道路,有人甚至不惜拔刀相向,互相砍杀,抢夺救生小船,踩着自家袍泽的尸体逃命,大批大批的官军被大火烧死,被烟熏死,被自家同伴乱刀砍死,长江上到处都是哭喊求救的声音,江水两岸到处都是争先恐后逃命的官军士兵人群。
十几万官军直勾勾地看着江面上的恐怖一幕,长江水居然燃烧了起来!?这惊恐骇人的情形吓得让所有的官军士卒都屏住了呼吸,江水为何燃烧得如此迅猛!?
这是为何?难道是龙王发怒?还是火神降下了惩罚?难道市井的传言是真的吗?湘王府真的有太祖皇帝的庇佑,他们的靖难是正义的,我们才是邪恶的?
百分之九十九的士兵都是不识字,没什么见识的,居然有不少士卒对着大火跪了下去,匍匐在甲板上磕头叩拜,乞求各路神灵平息怒火,宽恕他们。
江水起火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无法理解为何会这样,更加无法理解水火共生,哪怕曾经见识过火油的人也不例外,因为他们不知道油轻于水的道理,思路自然就不会朝火油那方面去想,只能盲从地跟随周围的理解为神灵、太祖皇帝的发怒,不断磕头检讨自己身上的过失。
郭英站在船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睛里也是充满了震惊,甚至还带有一丝胆怯。
他是个喜欢使用火攻的人,当然明白这不是什么神灵、太祖的愤怒,这必然是湘军的一种火攻手段,但这是什么?郭英想到了火油,但马上却又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火油会很快就被长江水给冲掉,若是用多了,江水也会被成黑色,而且那股刺鼻的味道怎么都掩盖不住,前锋军团发现疑点后哪里还会傻傻地前进?
可不管湘军使了了什么诡计,这仗是打不成了,军心被动摇了。
这时郭镛上前行礼道:“大帅,或许末将能够猜到一点端倪。”
郭英霍地转身问道:“快说,他们是如何办到的?”
“火油能够漂浮在水面上……”
郭英皱眉问道,“若是火油,如何不让它被江水冲散?倒灌一多,江水变黑,前锋军团必然发现端倪。”
郭镛回道:“或是浮绳或是用皮囊圈住,不让火油被冲散的办法还是很多的,而且末将以前看过《梦溪笔谈》,书中就写到过提纯火油的制作方法。提纯的火油燃烧极快,这样就不用灌入多少的量,味道也就没有那么刺激鼻了。”
“原来如此。”众官军将领这才恍然大悟。郭英沉默了,他的目光又投向火光冲天的江面,此时他的眼睛没什么痛心的神色,有的却是后悔。
对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