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久炎微微一笑,他对于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次的何耀祖是很有好感的,说话不拐弯抹角,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藏在心里,想证明自己比人强,那就直言请战,凭本事讲话。
朱久炎令亲兵给何耀祖安放一个座位,伸手示意道:“先坐。”
勋贵出身的何耀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讲规矩的人,绝不会依仗资历不分尊卑,他意识到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妥,恭恭敬敬地坐在位置上拱手道:“殿下,在您来舟山的路上,我也没闲着,这段日子专门在派人调查江浙的一切,所以我些情报要说。”
朱久炎大感兴趣,他倒想看着何耀祖为了战斗机会,能抛个什么信息来,“你说,我听着。”
何耀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梅殷这人表面上看着有些能耐,其实很是任人唯亲的,徐辉祖给他派了几员战将帮他,他虽都予以重用,但最关键的掌军位置仍旧是他梅家出身的将领掌控,各处最关键的要职也都是梅殷一系的文官担任。”
旁边的杨士奇笑道:“何将军的情报很有用,梅殷如此行事,必然将朝堂上文武不合的情形,带到江浙来。殿下,咱们的胜算又添两分。”
“杨大人说得一点也不错,末将也是如此想的。对了,还有一点,不知杨大人知不知道金幼孜此人?”
朱久炎听到“金幼孜”这个名字心中猛然浮起一丝熟悉之感,他明白,能让他这个后世人感到熟悉的必是历史名人,但凡在历史上能够姓名的人物,哪一个又没点本事呢?
杨士奇点头,如数家珍地说道:“杨某知道此人,金幼孜自幼聪颖,闻名赣鄱,后拜大儒聂铉的为师,杨某在京之时见过他,此人颇有谋略,极善观察、总结,记忆力惊人,难道此人也在宁波?”
“没想到杨大人还见过此人。”何耀祖点点头,“金幼孜位卑职低,本不引人注意,但他却是徐辉祖唯一指派给梅殷的文官!”
朱久炎沉吟不语,他对徐辉祖还是颇为忌惮的,金幼孜既是历史名人,又是徐辉祖唯一指派的文官,想来本事不小。本来他对自己和杨士奇制定的计划信心十足,但如果有了此人的存在,他就不得不考虑风险了。
这时杨士奇却微笑一下,“金幼孜虽有谋略,但没有经过战争的磨练,不过是一介儒生,还远远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对手。何将军不必把他看得太高,你刚才不是说过,梅殷任人唯亲,而金幼孜位卑职低吗?”
朱久炎稍微一琢磨,便明白了杨士奇的意思,人再聪明,也要有实践的成长机会。即便金幼孜天资出众,能说出建设性的意见,但在人微言轻的情况下也难得重视。
历史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最出名的代表人物无疑是韩信,连韩信这样的兵仙在位卑的时候,都扑腾不起浪花,想来金幼孜与韩信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
何耀祖最终得以出战,不过朱久炎没有派他独挡一方,而是成为朱久炎的亲兵队长,和朱久炎同船而行。
深夜,一支载有五万大军的船队驶入了宁波府的北部,这里水系发达,水流充沛,万里长江由西向东奔向大海,江水滔滔直下,所携带的泥沙流来这里,不断淤积,沧海桑田,历经千万年,形成一大片半干半水的湿地,就如一片片岛屿被浅水环绕。
因治南有溪,东汉董黯“母慈子孝”而得名,慈溪县。
慈溪县与定海城相隔不远,城墙周长只有二十里,住着数千户人家,平时以捕鱼、耕种、制造青瓷为生,号称“海上陶瓷之路”发祥地。
丰富的资源,常年的充沛雨水,特殊的地形使他们世代不用生计而愁,这里历来是江浙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由于慈溪紧靠定海,梅殷在这里修建了几座烽火台,用以传递定海的烽火信号,可现在,定海城却被湘军攻陷,烽火台也就用来监视定海城的动静。
船队从北方进入姚江流域,姚江虽然不宽,水位却很深,可行驶海船。何耀祖用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慈溪城,有些担心地对朱久炎建议道:“殿下,现在虽是深夜,但我们还是会被巡逻的守军发现,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点燃烽火报警,不如让末将带领山神部队上去抢占烽火台,这些烽火台新修,防备还不完善,很容易得手。”
朱久炎微笑不语,旁边的杨士奇替其答道:“何将军,我们就是要慈溪的守军发现,就是要他们点燃烽火!”
一看他们两个的神色,何耀祖便知道朱久炎已经成竹在胸,他没有什么疑问,果断打起进攻旗语。
船队继续大摇大摆地前行,果然不出何耀祖所料,没过多久,慈溪的守军便发现了湘军战船,顿时警声大作,上千名官军冲上城头,惊恐万分地望着长龙一般的湘军舰队,慈溪知县焦急地大喊道:“快点燃三柱烽火,向宁波示警!”
每天一柱烽火报平安,两柱烽火则是千左右的军队来袭,三柱烽火就是大股敌军进攻,很快,三柱烽火被点燃了,赤红的火焰带起黑烟,在夜空中格外耀眼。
……
在朱久炎他们行动的时候,樊士信也终于率领着三万的江浙兵马,兵临定海城之下,此时此刻,定海四门已然紧闭,城墙之上,弓弩、器械俱张,戒备森严。
樊士信虽没指挥过什么大战,但也时常受命于各地剿匪、平夷,也算是一员有经验的老将,他没有冒冒失的直接攻城,他远远地就能看出来,长江上横队排列而来一队战船才是心腹大患。
这些队船只虽然不多,但却是散发着前所未见的铁白光泽,船体高大,煞气凛冽,在他的判断下,绝对是湘王府的新式海船,水上利器,敌人早有防备,无法突袭。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休息一晚,明日攻城!”
樊士信考虑了一下,既然无法突击,就只有明早视线良好的情况下,一鼓作气攻进定海。于是他便命令三万兵马开始安营扎寨,让麾下士兵恢复体力,毕竟一路风雪阻隔,士兵们疾行过来已经是疲累不堪。
这时候,在定海的城墙之上,李天佑和徐忠两人并肩而立,两人皆用望远镜观察城外兵马的一举一动,而李天福,金日拜,潘振、孙温等十几员将领肃然地站在两人的身后。
“徐将军,这些不是普通的兵马,绝对是江浙的精兵,殿下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李天佑见城外的官军行走之间很有秩序,体型比普通的江浙兵皆要高大,以此为依据判断他们是江浙精兵。
徐忠脸上却满是谨慎,“在这寒冷刺骨的天气下,湘王炮不能发威,江上的船队只能给我们弩箭、石弹的支援,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殿下让我们必须拖住他们八天的时间,还不能让他们撤兵,战局的把握非常困难,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