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志勇其实已先他一步听见了鄞县县城传来的喊杀声,但他并不急躁,满脸严肃地抬起右手,示意全军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北城门,下一刻城门洞开,吊桥开始缓缓放下。城楼也着了火,火势迅猛,炽热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魏志勇将手中的马刀往天上狠狠一举,回头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杀上去!”
“杀!”
在他身后,五千湘军将士奋力举起手中的马刀,呼喝声排山倒海,震慑云霄,如林的刀刃狠狠刺向天空,呐喊声浪刺破了夜空,空气荡漾着阵前特有的暴躁。
魏志勇冲在最前,成为整个马队的核心,战马疯狂地驰骋,迎面的风刮在脸上,呼呼作响,密集的冲锋骑阵犹如尖刀,挟雷霆万钧之势,挥刀向鄞县奔驰而去。
……
宁波城府衙内,梅殷正在详细询问溃兵兵败的经过,他心中暗暗吃惊,湘军的战船居然可以运送大队骑兵,还能毫无阻碍地从船上冲上陆地!?
这可是夜晚!而且梅康所部为了隐蔽没有举火,按说敌军不可能知道他的去向。然而敌军不但精准预知了他们的动向,先行设下了陷阱,而且数千骑兵从船上奔上陆地,再在夜晚中极速奔驰砍杀,这样的治军手段,不仅已经克服夜盲症,还对部队进行了长期的严格训练。
湘军弄去舟山的兵马也是如此强悍,想到这一点,梅殷不由得为之胆寒。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梅殷只是粗通军事,本身还是一个贵胄文官,原本他还对指挥这场战争充满了信心,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力挽狂澜。
同时,他也对没有听从金幼孜的建议而感到难堪,他听信郑赐的建议,兵派晚了一步,才有了梅康身殒,湘军上岸的被动局面。
好在大堂之中的官员全是人精,他们都在忙忙碌碌地考虑着接下来的应对,连蹇义都没有趁机攻击郑赐,毕竟此刻不是党争的好时机,攻击郑赐,便是侧面攻击梅殷决策失误,没人会去触那个霉头。
“大人!”
金幼孜心急如焚地冲进了大堂,焦急大喊:“大人!下官,在城头发现鄞县方向突然腾起一股明亮火光,恐鄞县亦有不测,请大人立刻派兵前往察看!”
梅殷还没有反应过来,堂内唯一一个不怎么清醒的郑赐却冒了出来,指着金幼孜喝问道:“金幼孜,你来的正好,先前你提议派兵往姚江埋伏,结果五千余人被湘军来了个反突袭,五千人马与梅康将军殉国不说,陛下赐予的‘万人敌’与提纯火油也丢失殆尽!你说你,该当何罪!?”
金幼孜闻言,惊得后退一步,“郑大人!岂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下官建议出兵埋伏不假,但你却出言阻挠,致使延误时机,现在居然将要将罪责推到下官的头上,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哼哼,巧言狡辩!湘军战船能够运送骑兵,他们的骑兵能够直接从水上突进陆地,只要是主动出击,无论早晚都会被他们反过来扑杀!根本就不应该主动派人出去搞什么埋伏,现在兵败,你却想撇清责任?”
金幼孜怒极反笑,“好一个撇清责任,下官位卑职低,有何资格决策?更加没资格担……”
“好了!都别吵了!”梅殷冷冷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他现在对眼前的两个人都失望之极,郑赐毫无能力,私欲太重;金幼孜虽然有才,但不通官场上的奥妙,锋芒太盛,连上官的感受也不顾及,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幼孜既说有警情,那便……”
梅殷的话还没说完,一名佐领便飞奔进堂,“启禀大人,叛军已杀进鄞县,鄞县大乱,已然失守!”
“啪!”梅殷一个踉跄,差点把厚重的桌案给撞翻。
怎么可能!?鄞县内聚集了这么多的兵马,怎么可能被攻占?!
“大人,根据那些从鄞县逃出来的官军所言,五位指挥使与鄞县县令被人暗杀,北城门又遭人突袭,城门大开,被叛军内外夹攻之下……”
梅殷当即萎顿了下来,重重地跌坐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问道:“跑回宁波的有多少人?”
佐领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很少很少,大部分都在鄞县被俘,叛军在水上还有大队人马,被俘虏者逾两万之巨。”
“江浙危矣!”梅殷跌坐椅上,面如死灰。
事实就摆在眼前,近在咫尺的鄞县已经落入湘军的之手,更要命的是他梅殷手上只剩一万五千余人,别说收复舟山,整个江浙行省与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
江浙是京城的门户,眼下京畿地区的守军严重不足,江浙若是失陷,京城便会暴露在湘军的眼前!
梅殷不敢怠慢,迅速下令给攻打定海的樊士信,让樊士信赶快领兵回援,震住湘军。
蹇义不敢有丝毫耽误,当即派了几路加急的快马前去传达梅殷的命令。
……
此时此刻,定海城的战斗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樊士信为了速战速决,从一开始就投入了全部兵力,三万人将定海城围成了铁桶阵,疯狂猛攻。
只是连续攻打了一天一夜,却没有一名官军能够登上定海城头。
既然接的是守城任务,李天佑他们分配到的自然是最好的守城器械,凭借着数千孤军,徐忠、李天福、金日拜、孙温、包括傅安、肖广南这两个文官都悉数聚集在城头,统领着各自的部属,对攻城的官军展开了顽强的反击。
他们挡住了樊士信一波接一波的狂攻,定海城的顽抗,惹怒了樊士信,休整一晚后,他决定在天亮的时候发起一场最猛烈的进攻,好尽快结束战斗。
清晨,定海城南城门,官军开始集结。
樊士信的将旗在海风的吹动下,也好似变成了一浪接一浪的怒涛。
密密麻麻的士卒,再次铺天盖地而来,犹如数不清的蚂蚁一般迅速移动。
指向天空的刀枪锋刃,反射着阵阵寒光,如同成片的死亡森林。
幸好官军队伍里的襄阳炮已经在前几次的攻击中被海上的船只毁坏,要不,在此番如此浩大的军势压力下,定海城怎么都守不下来。
“杀,给老子撞开城门,云梯,上云梯,杀上去,杀上去!不给他们一丝喘气的机会!”
樊士信站在城下,挥刀长喝,分开攻打四门不行,就集中兵力猛攻一门。
只是攻击方有如滔天骇浪,守城方却如同礁石一般稳固。李天佑依靠城墙优势,居高临下,檑木滚油不要钱地轰将下来,攻城方寸步难进。
望着久攻不下的定海,樊士信心中已经狂躁起来。
“大哥,将士们个个负伤,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再打一轮恐怕就会出问题,我们是不是先撤到海里去?”满脸血污的李天福向李天佑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