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芝苦笑,伸手接过积木,贪恋的抚摸着他的小脸,似是自言自语道:“你瞧,你长得多像他,你是他的儿子啊,是我们的儿子,我给他生的儿子。”
女人的声音倏地冷下来,拿起旁边的高脚杯,仰头把酒喝尽,抬手把杯子摔出去,地上的碎片蹦跳着,落到两人身边。
她捡起来,捏在手里,轻轻把玩着,凑到季然脸边,声音越发冷:“可是为什么他不爱我?为什么不回家?儿子,你说,为什么你爸爸不回家?”
“我要是把你弄哭了,你给爸爸打电话好不好?叫他回家好不好?”
她似是疯魔了,捡起地上的手机,凑到耳边:“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
季然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瑟瑟发抖的想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门外的阿姨轻轻敲门:“太太,孩子还小,别吓到他了。”
“你闭嘴!”
她拿起手边的红酒瓶扔过去,瓶子在接触门板的瞬间碎裂一地,嫣红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季然以为是让他闭嘴,吓得小嘴紧抿,抽抽搭搭的不敢哭出声。
“怎么?连你也要逃?你也不要妈妈了吗?”
林颂芝转脸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笑意阴恻,抬手抚着他的小脸蛋:“你逃不掉的,你是我儿子,我和季怀申的儿子!”
季然点点头,害怕的同时还想着安慰她:“嗯,我是妈妈的儿子。”
身侧的手机终于传来铃声,林颂芝转脸一看,马上接起来:“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林颂芝,你最好别发疯,想死也别带上你儿子!”
季怀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季然激动的凑过去,喊了一声:“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别叫我爸爸!”
“你怎么不是?他是我们的儿子!你怎么不是他爸爸?”
林颂芝歇斯底里,抱着季然的身子开始颤抖,她捏着季然的脸,将手机凑到他嘴边,喊着:“叫啊!快叫爸爸!快叫!”
“爸爸。”
“爸爸。”
“爸爸。”
季然叫了几声,对面再无应答,林颂芝拿起手机一看,早就挂断了。
她又哭又笑,突然把季然狠狠推到墙角,自言自语的爬到床上:“生了儿子也没用,他不认你,没用的。”
季然缩在墙角,看着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弱弱的叫了一声:“妈妈。”
他抱膝而坐,不敢去惊扰床上沉睡的人,只能窝在墙角,渐渐睡了过去。
之后,这样的噩梦无限循环。
直到这些事被季家的老爷子知道,他格外疼爱这个孙子,派人将他接到自己身边抚养,才把季然从地狱中解救出来。
之后季老爷子身体抱恙,季然那时候上二年级,又被接回了原来的季家。
但是爷爷不放心他自己回去,也跟着他搬回了季家。
他不敢独自面对林颂芝和季怀申,整日坐在爷爷床前,甚至在他卧室里安了张小床,和他一起睡。
爷爷去世的那晚,他趴在病床前哭的歇斯底里,唯一支撑他的信念也随之崩塌了。
虽然之后让他担心的事一直没再发生,林颂芝恢复了温婉优雅的母亲形象,季怀申虽然冷言冷语,却也按时回家。
两人经常争吵,却没有再大打出手。
但是离家不归的父亲,醉酒发疯的母亲,是季然童年最大的噩梦。
更可笑的是,喝醉酒的林颂芝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她醉醺醺的醒过来后,看到缩在墙角的季然,也只是疲惫的挥挥手,叫阿姨把他抱出去。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他要用一生去治愈那些噩梦。
然而制造噩梦的人,却根本不知道。
所以他能清清楚楚的记得季怀申对他的那点好,虽然那点幻想也被林颂芝无情的戳破了。
就像他可怜兮兮的想在林颂芝摔碎的玻璃渣里找寻能安慰自己的那点糖,最后却发现,这世上没有糖,只有和玻璃渣一样的盐。
这些盐在他溃烂的伤口上揉搓,又疼又麻,瞬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季然浑身像在水里泡过一样,冷汗涔涔,他更加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无比怀念简悠温柔的怀抱。
此刻他头脑格外清晰,想起简悠的时候,脑子里一个个的词汇蹦出来。
家境优渥,家庭和睦,聪明睿智,明艳动人,温暖明媚。
仿佛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她,却又不足以形容她。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自拔,又清醒自知。
可能是这世界给他的温柔太少了,让他根本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
其实很多事没必要非得追问一个肯定的答案,被完全忽视的那些细节,便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