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十方狱中不知不觉已谈至深夜,病公子已是心乱如麻,正欲将《鲁盘图绘》的来历说予公孙忆,不曾想外头有弟子报信,只不过是病公子有言在先,若无特令,擅闯十方狱者格杀勿论,故而那传令弟子也只是站在十方狱的入口大声喊叫,传至病公子耳中时,几如蚊声。
病公子心道不妙,四刹门弟子此时来报,必有要紧事发生,当即道:“公孙忆,今日就先到这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了十方狱。
那传信弟子见到病公子,纳头便拜:“病刹不好了,灭轮回的肉身压不住了!”
病公子一听,脑子里瞬间嗡嗡作响,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提到压制灭轮回肉身需要耗费四刹门太多心里,这边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只是哪里还有工夫让病公子迟疑,只得交代十方狱守卫弟子将进出口看好,莫要放跑了公孙忆。
之后便运起轻功,飞速赶至老头子居所。不及近前,便瞧见屋舍之上盘踞双色真气,一看便知是老头子的阴阳二气,只不过相较于之前,这黑气不算黑,清气也略带污浊,已呈不纯征兆,俨然是老头子已到极限,连阴阳二气使出都十分仓促。
病公子二话不说闯了进去,饶是做好准备,仍是被眼前所见惊到。
老头子从忘川禁地地宫将灭轮回肉身带回十方山之时,那灭轮回的肉身状似枯槁,而今已如常人,此刻正悬在卧榻之上,须发受真气搅动不住飞扬,双目半闭半睁恍惚中好似有些意识,手臂上青筋虬结,好似攒了千钧力道,来抵抗束缚在手腕处的阴阳二气。卧榻边一件黑袍落在地上,便是四刹门弟子平日里所穿的长袍,袍下全是血水。
又见老头子一张脸上满是痛苦,额角豆大的汗珠不住滚落,半黑半白的脸上五官狰狞,张嘴呼气气喘如牛。
病公子哪敢迟疑,袖中机关抖现,一枚木楔飞将出去,那木楔朝着灭轮回肉身钉去,待得近身,那木楔一分为五,竟是五个极小的木人,木人见风便长,眨眼间已如儿臂大小,那五个木人登时散开,在灭轮回肉身头手脚五处落定,顷刻之间五个木人手臂出便射出木丝,飞速在各个木人之间穿梭,不多时灭轮回肉身上便结出一层木茧,待得木茧越来越厚再瞧不清灭轮回肉身模样之时,那灭轮回肉身这才轰一声砸到卧榻之上再没了动静。
老头子收了阴阳二气,瘫软在地。病公子忙将老头子扶起,门外四刹门弟子听到屋内没了动静,又见阴阳二气散去,这才敢进屋,病公子喝退众人,这才问起老头子屋内到底发生何事?
老头子气喘急促,断断续续言道:“今日未时,看管灭轮回肉身的弟子来报,说是瞧见灭轮回手臂动了一下,只是不确定是他自己眼花看错,此事非同小可,不亲自瞧上一眼,自然也不放心,我便走近探查一番,却没瞧出有何变化,免不了对那弟子一番训斥。就在那名弟子准备退下之时,不曾想灭轮回的手臂忽然伸出,瞬间抓了那弟子后颈,不等我反应过来,那名弟子已化成一滩血水,灭轮回的肉身也逐渐膨大起来,我顾不上唤你过来商量对策,只得先行用阴阳二气压制,好不容易控住了他的肉身,才让弟子赶紧去找你。”
病公子眉头紧蹙:“灭轮回肉身暴起伤人,吸了弟子精血,样貌有了变化,看来怕是压制不了太长时间了。”
老头子嗯了一声,旋即道:“咱们要担心的,还不止这些,之前我用阴阳二气压制灭轮回,虽是真气耗费极大,但效用也是有的,只是这回大不相同,阴阳二气触及灭轮回肉身,好似溪流注入江河一般,待我发觉不妙,想要撤回真气已然不及,那灭轮回的肉身吸力极大,根本由不得我撤下阴阳二气,只得苦苦支撑,只是此消彼长,如今我真气消耗极大,那灭轮回的肉身却是吃了个满饱。”
病公子心下骇然,当即想到这灭轮回肉身吸纳真气和惊蝉珠如初一辙,若是再让灭轮回吸入真气,怕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老头子侧过头来,见病公子双目死死盯着裹了层层木茧的灭轮回肉身,好似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于是又道:“若是再拖下去,莫说咱们还想着夺了灭轮回的功力,怕是咱们自己都得折进去了。”
病公子收回心神,站起身来行至灭轮回身侧,机关术再次使出,无数木藤夺地而起,在灭轮回肉身上一层层裹紧,直团成一个巨大的木球这才停手,病公子双脚一顿,卧榻下方地面瞬间裂开,顷刻间一个深坑便出现在病公子脚边,待那木球落入地裂之中,病公子双掌合十,分开的地面再次合拢,恢复了原先的样貌。
做完这些,屋舍已是一片废墟。
老头子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笑意,尖声道:“病刹,怕是我今天要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只是不知你这五鬼定身咒和搬山填海术,能封他几时?”
若是换做旁人,一定差异为何如此紧迫之时,那老头子还能笑得出来,唯有病公子知道老头子为何发笑,老头子修习阴阳二气留下病根,一张脸分了黑白阴阳不说,连声音也都是一句男一句女,男声低沉如钟,女声尖啸刺耳,不过病公子常年研制丹药让老头子服下,便能将这些异状盖下,旁人根本瞧不出来,此时老头子不仅黑白之相现出,声音阴阳交替,更是连嘴角抽搐上扬也控制不住,显然是真气在体已然混乱,老头子发笑,并不是气定神闲,反倒是老头子实力骤减的表现。当即便从怀中拿出药瓶,倒出药丸递给老头子:“你真气紊乱,赶紧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