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被拒绝,还是被拒绝,一味地被拒绝,那扇遥远的法则大门始终在他的面前紧闭,拒绝开放,像个守财奴,像个僵硬死板的监考老师。
任由他抓耳挠腮,苦苦思索,仍然不肯给予半点提示,不肯走漏些许风声。
恐慌情绪在不知不觉地蔓延,在那巨大的僵持中,凯忍不住闭上眼睛,投降认输,想要借此躲避那些恍若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从世界边缘奔涌过来,不惜一切地灌入眼瞳里的死寂。
体内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空无一物,流淌血液的管道干瘪,肌肉宛若干枯的大地,缓慢且沉重地开裂。
有什么在拉扯着你的灵魂,要把你从枯萎的身躯中拉出去,又有什么在召唤你。
离开肉体之后,看到的那个空漠的、灰色的世界...如此熟悉,就像老娘的眼睛。
“她在喊我回家。”他在心里想。
“我得走...要回去,回到她的肚子里去,不能再停留在这里。”
空气渐渐凝结,液化成一整片汪洋大海,他如鱼般跃出封禁自我的躯壳,四周的海水在逐渐攀升,漫及他的额头,淹没他的魂体。
虚无的四肢轻飘飘地浸泡在海里,恍若有名无实,五指曲张,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触手可及的...就只有空空如也的大海。
滑稽的姿势,乖张的表情,紧紧闭着、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的眼睛,此时此刻的他,仿佛胎儿,在咸涩而温暖的羊水里拼命划动,一边想要回家,回到出生之前的地方,一边又渴望长大,想要独立,想要脱离妈妈的肚子。
矛盾在水底深处死命地纠缠,大地颤抖,火山爆发,孩子在混沌中哭喊,尖锐的声音,一如夜色中海潮,翻过群山,浩浩荡荡地吞没雪色的尖峰。
“想回家,想回去原来的地方...早知道外面这么危险...就不出来了。”
“我不该来这里的,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我也不该听信那些人的话,不要尝试什么魔法,我是不是被骗了...”
“被利用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带我出去,无论是哪里都好,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可惜无人应答。
混沌的深处,有人在迷茫,有人在愤怒地呐喊,黑色的野兽践踏着大地,怒目圆瞪,狰狞的图腾浮现在少年的面庞之上,獠牙迸射,残忍地摧毁遍地林立的坚冰。
一具又一具冰塑的雕像倒塌,一面又一面无名的墓碑竖起,荒地上升起了黑色的旗幡,十字架上垂挂着风干的骸骨。
每一块干枯的骨头上都刻有晦涩的符文,而骸骨的姿态千奇百怪,有的是手脚都被钉在朽木之上,有的则是胸口被一支黑色的长枪贯穿,牢牢地定止在十字架的中心,有的又是用铁链挂着,还有就是被镶在木头里,仿佛把那十字架当作是一具没有封盖的棺木...
凡此种种,所有包含死之意味的事物,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可见。
无可回避的‘死’笼罩了所有,水越涨越高,身体却没有与之相匹的力气,再也游不出去了,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逃生的机会。
四肢正在退化,不停地退化,彻底地退化,身体丧失了支撑,骨骼消失,皮和肉一下软软地塌下,就像一个泄气的皮囊。
随后,跟着空气溶解,变成了液体,却和满世界的海水保持界限,不融合,亦不分离,就是像水母一样飘荡,就像海绵那样缩小。
仅仅只是闭上眼的瞬间,海水已然淹没至天穹,大陆变为海洋,文明因此消逝成了历史,但也无关紧要了。
对于一个不再是人,不再是妖怪,比沙粒还要微小,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存在来说,那个庞大的世界变成怎样,也已经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