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语如往常般,一到下班时间就收了没处理完的文件匆匆往回赶,开门却看见家里的并没有往日等待的灯光、没有电视机的声音、也没有唐晋旗总是在听到她开门的时候,急急的假装看报纸的身影。
很显然,他今天没有过来。
也好,虽然他是真的并不干涉自己的生活,住在这里却也有诸多不便。
也好,以后的交集,也不会太多了。
夏千语的眸色慢慢变以得黯淡,换了鞋后,将包放在沙发上,去卧室换了家居服后,又去到餐厅,给自己煮了一壶咖啡。
这一大壶咖啡,大约也够她加班到凌晨了吧。
夏千语拎了咖啡壶,拿了公文包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后,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夏晚给她的文件上。
林柏文这两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在听夏千语的话,将婚礼的事情全交给婚庆公司后,这两天也极少与夏千语联系。
偶尔的电话,也是将婚庆公司的方案和流程转给她,让他提前熟悉一下。
夏千语看着手里的资料,不自觉的就想到林柏文--销毁证据的事,她能做,林柏文也能做。
只是唐宁这边的证据是资金流转线索,而林柏文的证据是人。
想到这里,夏千语的眸光不禁沉了下来,拿起电话给夏晚打了过去:“夏先生,我担心林柏文利诱受贿者离职。”
“我知道了,我这边来安排,你明天必须去银行拿到确实的证据。”夏晚沉声说道。
“好的。”夏千语点头,在得到夏晚的承诺后,才放下心来。
*
林柏文正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喝茶说话,女子接到一通电话后,匆匆站起来准备离开。
“方女士?”林柏文将一张卡推到她面前。
“行长刚才打电话,有个项目需要我协助,如果这个项目我配合得好,离职就会顺利。否则离职审计我会很难过。”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林柏文递过来的银行卡,小心的收好后,对林柏文说道:“林先生你放心,一般这种临时项目,不过一两天的时间,不会耽误您什么事。”
“你不觉得,这个任务来得有些突然吗?”林柏文沉声说道。
“也不算,我们现在打通了国际合作通道,有时候要兼顾国外那边的工作时间。”女子摇了摇头,在看见行长催促的电话后,急急说道:“林先生我真的要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让行长对我有特别的关注。”
“方女士,记住:不要贪多求全,果断的退出,才是最好的后路,否则我们都很麻烦。”林柏文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却没有让对面的女子看出来。
“我知道,林先生,我先走了。”对子的眸光微闪,转身快步离开。
三家银行、三个经手人,到现在为止有两个接到临时项目的电话,另一个则已按他的要求打了离职申请,说是一切顺利,明天就可以办离职手续。
所以林柏文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这两个临时项目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操纵?
若是刻意操纵,为何又只选两人,而不是三个?或者是为了迷惑自己,让自己以为这只是偶然而放松警惕?
如果是,又是谁在操作?又是谁有能力让两大银行同时有新的项目,而且用他指定的人去支持?
夏晚?
如果是他,他与顾止安向来不和,为什么会帮唐宁,这个他根本就不可能认识的商界后辈?
就算是没有理由,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两个人是事情的关键?明明法官和律师都说过了,提交给法院的证据绝对没有泄露。
那么就是夏千语。
林柏文想到这里,自然的想起夏千语说的那句话:这所有的资料,我都要。
在他拒绝后,夏千语也没有坚持,接着便与厉律师开始讨论官司的打法,然后将资料收好、离开。
虽然轻易的放弃并不符合她的个性,但整个过程,她并没有复制材料的机会。更何况,就算是偷拍和复印,也不能证明材料是从他这里取得的、也无法以复制件为线索,找到交易的主责人。
所以这一切,应该不是证据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既然是人的问题,又会是谁的问题呢……
林柏文对整个事态的发展,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在这个时候还是能够拎得清关键信息:夏晚正在查他行贿的事情,也找到收贿的关键人,但还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
所以且不管他们是怎么查到的,他要做的就是让那两个人迅速的离开。
只是这两个愚蠢的中国人,竟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个时候还要讨好什么行长,办什么离职手续……
想到这里,林柏文不禁暗自咬牙,却又无可奈何--他能控制自己的节奏,却控制不了别人的节奏。
而大多数人,在危险还不足够明显的时候,总是心侥幸。
*
“Ben,亚安的夏晚回国是为了什么?”林柏文上车后,立即给Ben打过电话去。
“他在中国公司办公的时间原本就有三分之一,所以什么时候回去原本也是自由和没有规律的。”Ben似乎还没有将夏晚与唐宁的案子联想在一起。
“我问的是他这次,选择在唐宁官司的时候回来,是否有特别的用意?Gary在总部有什么动作?”林柏文沉声问道。
“Gary提议我接手他在总部的项目,由你接手我手上现有的业务,董事会没有同意,他便也就作罢了,我正在和另几个董事沟通这件事,争取将他的提议尽快落实。”
Ben的语气有些兴奋,也有些不悦--兴奋的是,终于有机会拿下顾止安的地盘;不悦的是,林柏文就这么轻松的达到了他十几年努力的高度。
“恩,我知道了,如果可能的话,帮我查一下的这次回国,除官方行程外,是否还有其它目的,很重要。”林柏文沉声说道。
“好,有消息我给你电话。你那边也一样,唐宁的官司不要留尾巴。”Ben的语气也很认真。
“我有分寸,夏晚的事情,等你的消息。”林柏文淡淡应着,说完便挂了电话。
*
他的目标是中国公司的掌控权与总部的话语权,Ben的目标是挤走顾止安,现在的局势正往这两个方向走,而且还算顺利。
但他们却不知道夏千语和顾止安的目标是什么。
夏千语会因为唐宁接受他的威胁,可顾止安不会。
所以……
顾止安主动提出交出手中的项目、夏晚在此时回国,这都说明--他们有所谋划,而且并不被动。
他们的谋划是什么呢?
如果自己不知道,只是埋头推进自己的计划,是不是会掉进他们局里?
林柏文在挂了Ben的电话后,突然感觉到,自己和Ben一直将目光放在carlyle内部,却从没摸清过顾止安的目的,这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可走到现在……
林柏文离开小店,挺拔的身影很快融入浓郁的夜色里。
*
第二天一早,夏千语便直接去了宁达公司的开户行庆发银行的行长办公室。
“夏小姐,明天就要结婚了,今天还忙呢?”庆发的行长优雅起声,不紧不慢的将夏千语迎进了办公室。
“亲自给您送贴子过来。”夏千语微微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然后不紧不慢的将档案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红色喜贴递给行长:“明天还请准时光临。”
“恭喜恭喜,夏小姐与林先生,这可是强强联合啊。”庆发的行长双手接过喜贴,翻开来认真的看过一遍后,脸上的笑容不禁意味深长:“夏小姐突然离职,我们还觉得可惜,没想到是有这番安排。”
“公司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夫妻或情侣不能在同一区域任职,我们夫妻也不愿意新婚就两地分居,相比起来,我在中国的根基比他要深,所以自然是我退他进了。”夏千语的眸色不动,沉然说道。
“有道理。”庆发的行长微微点头,看着夏千语问道:“夏小姐今天过来,应该不只是送喜贴吧?”
“当然。”夏千语微笑着点头,一边将牛皮纸袋里的文件拿出来递给了行长。
“这是?”行长接过打印有些模糊的资料,在看清楚是宁达的公帐流水后,脸色不由得变了:“夏小姐这是哪里来的?”
“carlyle公司正起诉宁达ceo唐宁,有违反财务原则的转款。”夏千语淡淡说道:“起诉的证据线索,就是这样一份银行流水。”
“对于唐宁违反公司财务原则的事情,我们已经移交法院处理;但这份证据线索,起诉人是怎么得到的,我们也很重视--我之所以在这时候离开carlyle,也有这一层原因:我不能以职员的身份,去调查我的同事。”
“夏小姐的意思是,我们银行的职员,向贵公司的人,提供了这份流水吗?”庆发行长立即明白了夏千语的意思。
“没错。”夏千语点头:“我给您看的是拍照打印件,清晰度不太好,但仍然能判断出来:这是epson激光打印机打印的文本。”
“这是让人很意外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给客户打印流水的终端都用针式打印机,一来成本低、二来终端除了打印流水还要打印各式票据,所以都会配备多功能型针式票据机,所以这份流水,若不是从您的行长办公室流出去的,那就只能是业务部流出去的了。”
“据我所知,贵行只有行政办公室和您的办公室,还有业务部配备的是激光单打机,是吗?”
夏千语手指轻弹了一下手中的牛皮纸袋,脸上是淡然而笃定的笑意,似乎一切皆在掌握。
“真是难得,夏小姐对银行系统的办公采购与配置如此了解。”庆发的行长的脸色有些难看,拿着并不清晰的打印纸反复看了好几次,却无法否认夏千语的分析。
对于他来说,夏千语说的只是常识,却已经根深蒂固在他的心里,所以看到手中的证据,他根本连反驳的想法也没有。
“我原本是不懂的,一个前辈给我上了一课,让我茅塞顿开。”夏千语笑笑说道。
“前辈?”庆发行长的眸色不由得一凝,整个人的背脊立即挺直了起来:“亚安的夏晚?”
“没错。”夏千语微笑点头。
“所以夏行长昨天深夜来电,说是请求业务部的项目支援,也只是虚晃一枪?”庆发行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那到不是,他初回国,这边确实有业务需要协助,但点名要贵行业务部长过去,也确实是因为贵行业务部长参与泄露客户信息的事件,不希望贵行因为员工的个人问题,而导至瑞现那样的结果。”
夏千语看着庆发行长淡淡说道:“其实若是我个人处理,应该会如同瑞现银行一样;但夏行长不同,他站得高看得远,也不想别人说他使手段来垄断本地银行业,所以希望我来提醒您--这件事的后果,最好由泄密者本人来承担。”
“你与夏行长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查这件事,你又为什么听他的?”庆发行长阴沉着脸问道。
“投资合作关系。具体合做什么项目,倒是不方便告知。”夏千语淡淡说道:“您看这件事,我是动用carlyle和亚安的公关力量呢?还是您将泄密者交给我们?”
“夏行长希望怎么处理?”庆发行长沉声问道。
“我希望能与泄密者能有一次单独对话的时间,同时希望您动用行政手段,将泄密者留在职位上,等我们证据更充分的时候,我们会提请法律起诉,而不会动用金融手段。”夏千语沉声说道。
“所谓的金融手段……”庆发行长若有所思的看着夏千语。
“庆发是宁达的开户行,您认为,泄露宁达的银行流水,是否比瑞现泄露我个人的银行流水,更容易引起客户恐慌情绪?或者是上级监管部门的审计?”夏千语轻扯嘴角,微微笑着。
“这件事我和夏行长聊过后,再给夏小姐意见。”庆发行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沉声说道。
“不需要,您只告诉我,您是否能满足我刚才提出的要求,能,我们就继续;不能,我会配合夏行长,直接动用金融手段。”夏千语低头将手中资料袋上的麻绳一圈一圈的绕了起来,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线圈正好绕到底。
“如果行长现在不能决定,我就当您是拒绝了。”夏千语将目光从手中的线圈上移开业,转到庆发行长的脸上,边说话,边缓缓站了起来。
“您是替夏行长做决定?”庆发行长微眯着眼睛看着夏千语。
“不算,但这件事情没有其它的方案。”夏千语缓缓说道。
“我希望这件事情我们行内自己处理,给宁达造成的损失,我们补偿。”庆达行长也站了起来,看着夏千语说道。
“补偿?”夏千语冷笑一声,眸色突然冷了下来:“第一,宁达ceo现在被拘押,一旦消息传出去,宁达的股票会跌多少,这谁也说不清,这个损失庆发赔得了吗?第二,这件事情若不在我这里查清楚给carlyle上层一个交待,在宁达的案子判决之后,他们的律师拿这个案子反起诉银行,carlyle中国区的员工行贿事件爆发,carlyle在中国的业务还能进行下去吗?”
“行长,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您做金融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所以别怪我说话太直,您不仅补偿不了,也处理不了。所以您最好交给我和夏行长来处理。”
“这个……”庆发行长只觉得额头上直冒汗--唐宁被拘押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但今天是第一次从夏千语口中得到证实。
所以夏千语所说的后果,银行单方面确实承担不起。可交自己的职员交出去,不仅于道义上说不过去,于银行本身来说,也是有风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