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语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太沉。
沉得连一个梦也没有做。
抓着被子坐起来，感觉身上并没有昨夜睡着时的粘黏，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地上扔着一堆换下来的床单被套，还有枕头。
想来应该是唐宁先起来换过了。
夏千语伸手拿了放在旁边的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午间11点，当下不禁皱起了眉头，盯在手机屏幕上的眸色也黯淡了下来－－
她也有想逃避的时候吗？
如果可以不醒来，大约她会继续睡下去。
那样，就可以不用再想起那些难堪和狼狈，就可以不用面对她渴求却又害怕拥有的温暖。
“醒了？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唐宁推门而入，一身休闲打扮的他，依然一副神清气朗的好状态，只是眼底流动的温柔与心疼，让他显得成熟稳重，少了些许往日神采飞扬的感觉。
“和傅陵聊过了吗？”夏千语声音沙哑的问道。
“聊过了，谈得比较顺利，汤家的老二和老三手上一共有13％的股份，老四手上是5％，另两个小股东各2%，一共是22%。现在谈的结果是：只要价格合适，老二和老三愿意卖，其它两个小股东也可以谈，四小姐捂得紧。”
“而老二老三有个收购之外的要求，就是传奇资本不参与汤氏的管理。”
唐宁倒了杯热水递给夏千语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参与管理？”夏千语捧着水杯，凝神想了想后，对唐宁说道：“所以汤氏兄弟应该已经将汤氏的业务拉得差不多了。”
“没错，我和傅陵也分析，他们成立了类似的公司，接下汤氏所有的业务，在将付慧珍赶出公司后，在关键岗位都安排了自己的人。这样公司是否易主对他们没有影响，只要我们不参与管理，他们可以很快的将企业掏空。”唐宁点头说道。
夏千语低头喝了口开水，想了想说道：“倒是可以利用他们这个不急着收钱，只想着做跨企业的目标，用抵押未来收购股份的方式来筹这部分收购款。”
“我们的整体计划可能需要调整，汤氏这种情况，已经不具备持续赢利的能力，但企业本身还仍然有市场价值。”
“所以我们是查到汤氏老二老三新公司的业务渠道，将汤氏的业务做起来，重建企业的赢利能力呢？还是利用汤氏在京城的特殊地位，转手卖掉？”
唐宁看着夏千语问道。
“我们再算算，但无论哪条路，都不影响收购。”夏千语点头，将水杯递给唐宁后，看着他说道：“傅陵还在？”
“汤家臣约见，我让他去了。”唐宁仔细的看着夏千语，轻声说道。
“约你？”夏千语沉眸看他。
“是的，以汤氏董事长的身份。”唐宁点头。
夏千语思忖半晌，分析着汤家臣的用意。
昨天那场谈判，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所有信息，不管是伤心难过还是几近崩溃的记忆倒退，也不过是那一刻的打击而已。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承受底限在哪里，虽然比想象中更难过一些、更悲观一些，身边不也还有唐宁吗。
所以他的及时出现、所以经过昨夜那场激烈，现在的她又可以重新将过去和心事封闭起来，以强悍的态度和理智的情绪，来面对项目里所有的变化和手段。
“先起来吃点儿东西吧，项目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还有些数据我们还要再看一下。”唐宁起身拿了衣服递给她。
“恩。”夏千语接过衣服，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温柔得让人沉溺的目光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我帮你？”唐宁轻笑着问道。
“你先出去。”夏千语不禁失笑，拽着衣服缩进被子里，眉眼间漾然的笑意里，带着初起的妩媚，还有隐藏许久的落寞。
“我先去帮你调水温，一会儿洗个澡再换衣服，会舒服一点。”唐宁低头在她唇间轻吻了一下，这才直起身体，转身往浴室走去。
*
夏千语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唐宁正坐在靠窗的餐台上工作。
桌上有一些水果和点心，还有一瓶插花。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进来，打在他好看的侧脸上、打在桌上的鲜花和点心上，若不是他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的动用，真让人怀疑时间已定格，将这油画般美好的画面锁定了下来。
夏千语抱臂斜倚在门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依然令人惊艳的侧颜、依然温润且阳光朗然的气质、依然……浑身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柔气息。
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成熟笃定的气质，再不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明媚少年，倒象山水油画里气质沉然的温柔爱人。
*
唐宁抬腕看了看时间，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在电脑里按下文件的保存键后，便站了起来。
“我过来了。”夏千语微微笑了笑，快步走到餐台边。
“这么久。”唐宁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站在阳光下的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就那么遗世独立一样，一股萧瑟之气，索然疏离，连这七月午后的阳光也温暖不了。
唐宁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去拿午餐。”
“恩。”夏千语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在他离开后，转头去看窗外那令为炫目的阳光，深深的吸了口气。舒展的眉头、浅浅的笑意，欣赏着眼前能见得着的温暖与美好－－
如这暖然一片的阳光、如唐宁这样油画般美好的少年。
*
“酒店的外卖，刚送来不久。”唐宁将托盘上的菜放到餐桌上，然后拎了小的保温饭桶过来。
“你也没吃吗？”夏千语见他拿过来两个空碗，看着他问道。
“刚才和傅陵谈事情，没时间，后来你已经起床了，正好一起吃。”唐宁盛了饭递给她，笑笑说道。
“不饿吗？”夏千语话问出口，脸下意识的就红了起来。
“吃了些糕点。”唐宁笑着，伸手将餐桌上的糕点和水果挪到旁边。
“咳咳，吃饭吧。”夏千语轻咳了两声，低头吃饭，脸上淡淡的红晕，将她身上的萧瑟感觉冲淡不少。
唐宁多看了她一眼，边吃边轻声聊着京城的天气、京城的菜品风格，等一些与项目无关、也与两人感情无关的话题。
他不想让她的生活只有项目，他也知道她现在不想谈感情，大约这些无聊的话题，会让她觉感觉放松一点吧。
昨天不是她的安全期。
他其实知道。
但在那种情况下，他既不能揭穿她、也不能阻止她。
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与昨天的见面有关吗？昨天她与汤家臣到底谈了些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整个人就崩溃到不行？
*
“我和汤家臣谈的结果，是他们转让11%的股份，传奇公司进驻管理层，参与企业经营管理。”吃过一碗饭后，夏千语放下碗筷，看着唐宁说道。
“不再多吃点儿？”唐宁也放下碗筷，皱着眉头看着她。
“够了，一会儿再吃些点心。”夏千语的脸又一阵发热，有些不自在的看向旁边。
“也行。”唐宁收好桌子后，又打电话给服务台，点了些点心小食让一会儿送上来。
回到餐桌前，唐宁看着夏千语说道：“他的要求，正好和汤氏另两个兄弟相反。”
“是的，所以我的意思是，和这兄弟去谈：传奇资本是否参与管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会给他们想要的结果。”
“他们这样做，一方面是想掏空汤氏的资产和业务资源。这其中有为自己新公司发展的打算，还有报复汤家臣的计划，所以我们的提议他们应该会同意。”唐宁点头说道。
“没错，所以汤氏企业这边你和傅陵将收购方式和价格确定下来；然后在一周内，放些消息出去，逼汤家臣没时间和我谈价格，直接将他的股抛出来。”夏千语沉声说道。
“然后将这边的收购节奏再压一压。”唐宁点头。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便将汤氏收购的方式和节奏确定了下来。
“我来做文件，你要不要还睡会儿？”唐宁看着夏千语问道。
“不用了，汤家臣这边用现款交易，以确保速度和时机，所以我今天回公司，做一下资金准备；他兄弟那边用收购的股份直接抵押贷款，亚安和宝安都可以做，我回去看一下公司在各银行机构的贷款比例，确定后告诉你。”夏千语沉声说道。
“也好。”唐宁点头。
在帮她订了机票后，给安安发了信息，让她去接机。
直到送夏千语到机场，唐宁也没有问她与汤家臣的谈判，除了谈合作之外，倒底还发生了其它什么事情，更没有问付慧珍的情况。
看千语的表现，肯定不是好事。
既然这样，就算他后悔，也不可能再回头－－若回头，对千语的伤害更大。
“我进去了，你和傅陵保持节奏。”夏千语停下步子，对唐宁说道。
“好。”唐宁点头，沉眸看着她说道：“千语，你经历的所有事情，我都没有经历过。所以其实我做不到感同身受、也没办法真正安慰到你。”
“但我有个最笨的想法－－没有什么事情比你六岁时候的经历更可怕，所以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接受的呢？”
“这件事情以后，你还是我初见的那个，嚣张又强势的夏千语、自我又霸道的夏千语。好不好？”
唐宁的双手轻握着她的肩膀，温柔的眼神，似乎有着熨平心里所有情绪褶皱的功能，他总是这样，这么温柔，却又不乏力量。
夏千语想，若是苏蔓或陈茵，一定会为他这样的目光和温柔而妥协。
可惜，她是夏千语。
她从来都不敢对未来、对温暖有过高的期望。
若有，她也不敢要。
夏千语轻轻笑着，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我和汤家臣和付慧珍的见面并不愉快，而这不愉快实际上是我自己制造的。”
“我从中获得了继续谈判的机会，也受到被自己母亲果断放弃的打击，这很公平。我能接受，也并不会让我改变。”
“唐宁，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去。我想……在那种时候，或许我也只能信你。”
听着她若无其事的将事情揭开，唐宁握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禁加重了力度，看着她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当是个价值相当的交易，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