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童寺从缉拿衙牢房中走出时,已近午时。
审问那六境剑修,费了他不少功夫。
好在,那剑修终究是在天亮之前,熬不住了。
在那之后,他便将一切都向童寺吐露出来。
从前些日子徘徊在缉拿衙附近,夜夜跟踪乔宏邈去那折花楼,到他是如何瞒过守卫,潜入缉拿衙杀害乔宏邈的,一一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自然有人指使,而且,这名剑修背后的人,恰好便是郑国庙堂之上,与兵部尚书乔高澹常常唱反调的一位文官。
那人的家族底蕴深厚,与乔府也能掰掰手腕。所以他能在郑国请来一位足足六境的剑修作为杀手,童寺丝毫不奇怪。
那位剑修,连抛掉乔宏邈头颅的地点都交代了,童寺方才已经派人前去查看。
如果的确如他所说,自己的手下能够带着小乔大人的头颅回来,那么此案便算是圆满收场,顺利结案了。
童寺自己也能够给乔高澹一个交代。
虽然远不能弥补小乔大人身亡给乔高澹带来的悲伤,却也至少可以让那位兵部尚书大人,不至于迁怒于自己。
这头累了一夜的笑面虎叹息一声,辛勤至此,为求活命而已,何苦,何苦。
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回到缉拿衙,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物,被他以布条包裹起来。
那人快速下马,来到笑面虎童寺身前,说道:“禀告童管家,已找到小乔大人的······头颅。”
童寺从他手中接过被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颅,拆开布条亲眼目睹那人容颜以后,他心中最后一份疑虑也彻底打消。
“将小乔大人的头颅与遗体一并封存,连夜驾马车送往京城,在乔氏祠堂处理丧失后下葬。”童寺吩咐完以后,将乔宏邈的头颅还给那手下。
这头绵里藏针笑面虎目送那人远去,缓缓抬起头,朝位于远方的郑国京城方向望去。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一只手掌,遮挡于眉毛之上,喃喃道:“小乔大人,童某至少还了你个全尸,一路走好。”
————
一夜无眠的少年,辗转难眠,想着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迟迟无法入睡。
就那么焦虑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正午。
街上有些吵闹。
李子衿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吵醒另一张床上的红韶,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俯视飞雪客栈外奔跑在街道上的那群人。
他们是缉拿衙的官兵,正推着囚车,去往金淮城刑场。
此时街道两边,逐渐有人聚拢,一时之间,就连飞雪客栈楼下也聚集了不少看客,正在议论纷纷。
“嘿,听说了么,缉拿衙的追凶使大人好像被人割头了,前两天的事情,喏,囚车里那个,就是杀人凶手。好像还是个山上人,挺厉害的样子。只不过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被砍头。”
“啧啧,那位追凶使大人似乎才来金淮城上任两三月吧?连半年都没活成就死了,真是惨。”
“可不是么,据说那位大人,还是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赴任的。好像是什么尚书大人的儿子,年纪轻轻的······”
“呸,你们知道个什么?那个狗屁追凶使,就是个祸害,仗着有权有势,就为非作歹,强抢民女这种事情没少干,在京城时便得罪了不少人。眼下被仇家宰了,乃是大快人心之举,恶人自有恶人磨!”
“算了算了,死者为大,我们这些不了解实情的,还是不要瞎议论了,反正凶手也抓到了······”
李子衿站在窗前,微微愣神。
他看着囚车中那个遍体鳞伤的家伙,被一队官兵推往刑场。
就是他,杀了乔宏邈?
乔宏邈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李子衿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眼下,一切都结束了,那名剑修,也算是替自己除去了心头大患。
看来,昨日在那折花楼中,那个男人并没有欺骗自己,他的确给自己送上了一份大礼。
只是,为什么?
他李子衿一没有世俗王朝的家世背景,而没有山上仙宗的弟子身份,无非就是一介散修罢了,境界也不高,除了挣了些神仙钱之外,好像完全无利可图嘛。
那个男子,何故要花费如此心思,替自己摆平乔宏邈,而且还做到这种程度,甚至连后顾之忧都一并替自己解决了。
那位出手斩杀乔宏邈的剑修,又为何愿意一命换一命,心甘情愿为折花楼那男子卖命,来此赴死?
一想起这些,李子衿就头疼不已。
人间万事细如毛,世事太过复杂了。
少年忽然想起在那艘潇湘渡船上,有一位女子曾好意提醒自己,点破了小师妹红韶,是精魅出身的玄机。
当时,那位女子曾言,自己带着小师妹行走人世间,便犹如抱着能让一座扶摇天下所有妖怪精魅都梦寐以求,可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去抢夺的东西。
她还说不止妖怪精魅,就连人,也有可能盯上小师妹。
那位女修还说,自己会死。
难道,折花楼那位男子,也是看出了小师妹的根脚,故而才会献上这样一份大礼,以求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