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不夜山,已是七日之后。
李子衿筋疲力竭,在夜里推开了陆知行的屋门,端来一根板凳,坐在女子床边,弯腰趴在床沿上,几乎倒头就睡。
那个装睡的女子,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一旁的呆子,怔怔无言。
隔壁有位绯衣女子,握着一柄“失而复得”的文剑仓颉,想起那年在鹧鸪峰上,自己答应女子剑仙云梦的那个“要求”。
云梦当时以心声对红韶说:“要永远做李子衿的小师妹。”
彼时的少女,未曾听懂这句话的内涵。
经过这几年在东海龙宫的经历,加之那位东海龙太子敖旭的那句“点拨”,红韶终于理解当时的女子剑仙云梦,究竟是以何种心思说出这个要求的了。
所谓“永远做李子衿的小师妹”,潜台词便是“只能永远做李子衿的小师妹”。
除此以外,连想都不要想。
为何?
曾经无数次,甚至想过要嫁给师兄的红韶,在见过了陆知行过后,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才从敖旭身上明白一个道理。
喜欢一朵花,未必就硬要将它摘下来。
默默为它浇水,看它灿烂绽放,看它放肆生长,便足够了。
红韶在东海龙宫的日子里,无事便躲在水晶宫修行、看书。
从书上看来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此刻,手握文剑仓颉的绯衣女子,轻声呢喃道:“我愿空折枝。”
————
随风城郊。
失去双腿的鱼杨,与精魅出身的女子,双双换上了大红衣裳。
屋里屋外,贴着红纸,门上挂着大红灯笼。
这一年的新春,亦是过年,亦是二人大婚之日。
男子望着女子,忽然神色认真道:“青忏,你当真愿意嫁给我这个废人?”
没了青衣,换了大红衣裳的女子,早学会了人间女子的对镜梳妆,学会了浓妆淡抹,学会了胭脂绛唇。
大婚当夜,青忏看起来愈发沉鱼落雁,也让自称废人的鱼杨愈发无地自容。
即便是妖,他又何德何能,娶此良人。
今时今日之青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兴风作浪的青蛇。如今的她,蕙质兰心,贤良淑德。操持着家中大小事务,实乃贤妻中的贤妻。
鱼杨以为,他配不上青忏。
那换上了大红衣裳的女子,轻声道:“今夜过后,夫君便该改口了,莫再唤我青忏。”
言下之意,是该喊夫人了。自然是嫁定他了。
鱼杨望着眼前女子,苦笑不已。
青忏眼神迷离,主动朝他凑近,最终一双温热双唇,轻触鱼杨嘴唇。
她的容颜近在咫尺,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柔声道:“青忏这一生,都是夫君的人。”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仓庚州,赵府。
遨游山水归来的那对神仙眷侣,携手回到府上。
赵父赵母笑意吟吟,将那位拥有倾城之姿的女子迎进门来,嘘寒问暖,关切至深,反而把自家儿子晾在一旁。
赵长青摸了摸后脑勺,难不成他才是捡回来的?
真是有了儿媳妇儿,儿子便不亲了。
唐吟有些赧颜,一口一个伯父伯母,一一回答两位长辈的连珠问题。
赵母笑得嘴快裂开来,一把抓起唐吟的手,乐呵呵道:“还叫伯母?”
听得女子脸红不已。
赵父倒是老成持重许多,重礼数,微笑道:“唐姑娘何时有空,替我引荐一番家中长辈,到时让长青陪我上门提亲。”
赵母赶紧附和道:“对对对,咱们两家长辈也该见上一面了,这不,咱们赵家聘礼聘书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开口......”
唐吟便是面对十位大妖,都没有如此惊慌,一双小手无处安放,只得朝身旁的赵长青投去求助的眼神,后者正幸灾乐祸地掩嘴而笑,唐吟神不知鬼不觉伸手狠狠掐了他腰肢一把,疼得书生以心声连连求饶。
赵长青赶紧替她解围道:“父亲,母亲,我与吟吟这才刚回来,你们两位就这样咄咄逼人,怕是不合礼数吧?”
赵父就要趁着台阶下,赵母却猛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使劲使眼神暗示。
赵父咳了咳,沉声道:“这个......长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唐姑娘人极好,与你甚是般配,怎么说也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不是?”
实际上赵父怎么看唐吟,怎么顺眼,怎么看自家儿子,怎么个不顺眼,他都觉得自己有些“鬼话连篇”了。
般配个屁啊,自家这臭小子除了会写几篇诗,还能干个啥?
人家多好的黄花大闺女,怎的就瞎了眼看上了自家儿子?
赵长青见唐吟脸色不对,赶紧随便找了个由头,拉着她先溜出赵府,到街上去闲逛。
一座仙家客栈之内,赵长青沉吟片刻道:“吟吟,今日的事,你......”
书生唯唯诺诺,女子反倒是爽利,开门见山问道:“你怎么想?”
赵长青愣了愣,“啊?”
唐吟气笑道:“看来你不想,那便算了。”
他赶紧瞪大个眼,一把抓起她的柔荑,连忙说道:“想!做梦都想!”
女子斜瞥那家伙一眼,想不会用行动表明?光是嘴上说说,顶个屁用啊!
赵长青愣是半天才会意,顿时起身,忙不迭跑出去,留下一句:“我这就去唐府送聘礼。”
她笑眯起眼,“真是个傻子。”
随后身形消散,一步迈出,跨州远游,回到自家府上。
等一个傻子的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