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作为量子计算实验室的一员, 主动承担了接待工作。当她见到韦若星,她立刻跑了过去,自我介绍道:“学姐你好, 我叫林知夏, 我是省立一中的毕业生, 现在正在读大二。”
韦若星冲她一笑:“你好啊,小学妹。”
林知夏开心地回应道:“学姐。”
韦若星专攻“量子算法”领域。她在本科阶段修完了数学和计算机的双学位。本科毕业之后,韦若星还在IBM公司工作了一年, 这才返回了学术界,成为知名教授Jeff Canny的学生。
林知夏读过Jeff Canny的所有论文和出版书籍。她了解韦若星的研究内容。她和韦若星讨论了几句,韦若星就对她刮目相看:“你真是大二的学生?”
林知夏点了点头:“我今年十六岁, 我跳级了。”
韦若星惊讶地说:“小学妹好聪明。”
学校为Jeff Canny教授一行人安排了一场欢迎晚宴。物理学院的不少老师和同学都出席了本次宴会。Jeff Canny的座位紧挨着谷立凯,他们二人相谈甚欢。
宽敞的餐厅内,灯光耀亮, 气氛融洽。
在这样的正式场合,所有男老师和男同学都是一身西装革履,谭千澈也不例外。
今晚的谭千澈穿了一套黑色西服, 内搭一件白色衬衣。他扣紧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领带扎得严严实实, 很有一种斯文禁欲的意味。
谭千澈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微皱着眉头,不常说话, 时不时看向韦若星, 然而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杨术文观望了一段时间, 感慨道:“你别苦巴巴地瞅着她了, 你不就是想和她讲话吗?听我的, 你去求一求林知夏。林知夏跟韦若星聊得来, 你看韦若星笑得多开心啊。”
谭千澈沉重地叹了一声:“林知夏怎么整天黏着女博士。”
杨术文试着分析道:“哎, 林知夏多会喊人,学姐长,学姐短的。你别郁闷,她和韦若星搞好关系,帮你说两句好话……”
谭千澈没作声。他端起酒杯,饮下一口红酒。
酒水从杯沿洒出来,溅上了他的西装裤。
这套西装刚买不久,花了一万多块钱,谭千澈稍微有些心疼。
他攥着餐巾纸,缓慢地擦拭着腿上的污渍,恍惚中想起来十六岁那年,他和韦若星都在省立一中的竞赛班念书。那天傍晚,天色渐渐黯淡,他在教室里给她补习功课,她把手搭在了他的腿上。她笑起来很美,夕阳知道,晚霞知道,他也知道。
可他无力改变现实。
高三那年,韦若星决定出国。
她把他叫到学校,要和他分手。他那时也年轻,才十八岁,心高气傲,不仅没流露出半点不舍,还对她说了狠话。
他说,韦若星的竞赛金牌,是靠他补习补出来的。他真诚地祝福韦若星,能在国外的学校跟上课程进度,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生愿意像他一样倾尽全力地帮助她。
如今回想起那段话,谭千澈尴尬得头皮发麻。
怪谁呢?
只能怪他自己。
他当时还是个处男,脾气大,经验少,不懂得沟通的技巧。
谭千澈一边反思,一边品尝着红酒。他眼角的余光落在林知夏身上。
林知夏正在和韦若星讨论量子算法。
韦若星的最新一篇论文牵涉到了“Shor大数分解”。林知夏攥着一根筷子,在桌布上写了一个函数。依照“Shor大数分解”的步骤,她计算出了模指函数的周期。她说:“我用Python写出了QFT线路,做成了开源package。学姐,你看一看我做的开源package,不止这一种算法。”
所谓“开源package”,指的是公开的功能代码。
韦若星答应道:“好啊,我去哪儿看?”
“现在看吗?”林知夏认真思索道,“你可以跟我回寝室,或者去机房,我们找一个有电脑的地方。”
韦若星瞥了一眼谭千澈。
谭千澈的酒杯空空如也,两根手指夹住了高脚杯的杯身,银框眼镜的边缘微微发亮,飘游的目光刚好和她对上。
她很想逃离今晚的宴会,干脆说道:“好,我们走吧,林知夏。”
林知夏以为学姐对她的代码充满了兴趣。
太好了!
她的思路得到了学姐的肯定!
她想模拟一种量子编程语言,在互联网上开源,供给所有人使用。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研究量子算法的学者越多,这个领域的发展速度就会越快。
林知夏和她的导师打了一声招呼。她牵起韦若星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宴会厅。
*
就这样,林知夏拐跑了初次见面的学姐。
韦学姐穿了一条驼色连衣裙,外罩一件长款风衣,脖子上系着巴宝莉的格子围巾。她皮肤雪白,妆容素净,五官明丽秀美,从骨子里散发出文静清高的气质。
韦若星的神态与洛樱有些相似,她们二人性格却不太一样。洛樱是外柔内刚、绵里藏针,韦若星则是外柔内柔、表里如一。
林知夏在心中赞叹,省立一中的学姐们真是各有各有好。
天色漆黑,路灯下人影幢幢,迎面吹来一阵清冽的北风,韦若星打了个寒战。她紧紧挽着林知夏的手臂,林知夏大义凛然地说:“学姐你冷吗?我把外套脱给你。”
韦若星笑着摇了摇头。她正要开口讲话,后背忽然一暖,有人把一件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那外套是纯黑色的,法兰绒精纺的好料子,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外套的主人是谁。
她如同一尊石像般定格在原地。
她听见谭千澈的声音:“你这几年在国外,过得还好吧?”
韦若星转过身来对他说:“我过得有滋有味,你呢?”
谭千澈身穿一件白衬衣、一条黑色西服裤。他的袖扣早就解开了,露出半截精壮结实的手臂。他曾经用这双手搂过她的腰,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有接过吻,更没有上过床,只有一段懵懂纯洁的早恋。
昨日梦如流水过,谭千澈淡淡地答道:“我也还行。”
他双手揣在裤兜口袋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怎么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