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现实(1 / 2)

窗帘遮挡了今夜的月色, 卧室内的黑暗漫无边际,林知夏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为什么呢?

她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她和江逾白太久没见面了。

他们分开的这一年, 在林知夏的心底最深处, 她对江逾白的惦念从未停止过。她经常在梦中回溯从前的记忆, 沉浸在琐碎的往事里,重温她和江逾白的人生经历。

她想把自己的感情说给他听。

她先问了一句:“你困不困?”

江逾白反问她:“你困吗?”

“我好清醒,”林知夏如实说, “不知道几点才能睡着。”

江逾白打开床头的暗格,看了一眼夜光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你明天要去公司吗?”林知夏又问。

江逾白给她掖了掖被子:“明天周日,公司放假。”

林知夏忽然对他的工作特别感兴趣:“你平时都在忙些什么?”

江逾白承袭父业, 身兼数职,经营范围横跨几个行业,还有不少东西要学。他是两家投资公司的幕后实际控股人。他简单地概括了自己的投资业务,林知夏就感慨道:“你比我想象中更忙。”

斜对面的一扇玻璃窗没有扣紧, 流荡的晚风吹开纱帘一角,月亮投射了熹微的光线, 林知夏隐隐约约能看清江逾白的侧脸。她忍不住伸手到他的耳后,再细细地勾勒他的下颌线。

江逾白默不作声,只是调整了睡姿, 距离林知夏更近。

今天的林知夏喝了不少香槟。

她并不清楚香槟的酒精度数,只记得酒水混杂着葡萄的香气, 萦绕在齿间, 令她回味无穷。她的神智十分清醒, 完全没有喝醉的感觉, 正如她第一次品尝葡萄酒的那一天。

夜深了, 万籁俱寂, 林知夏翻过身,背对着江逾白,只用轻浅的气音说话:“你要是不困的话,我们来玩飞花令吧……就用‘情’字好了,感情的情。”

江逾白很配合地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林知夏笑说:“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1]。”

江逾白高中就读于国际学校,语文功底逐年退步。他需要一段思考的时间,才能继续参与这一场诗词接龙游戏。他静静地细想片刻,答出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2]。”

林知夏引导他的右手不断向上勘察:“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3]。”

江逾白就探过身来,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处,右手五指缓慢地收紧,情难自抑地用力一握,林知夏顿时喘息出声:“你……你还在想诗句吗?”

江逾白又讲了一句很常见的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诗句虽然常见,但他念得低沉又好听,寄托了眷眷之思,引发了林知夏的情景设定。

林知夏给江逾白讲了一个故事,出自《全唐五代笔记》。据说,唐宣宗时,方山县有一位才思敏捷的书生,他和一位富家千金偷偷地好上了。富家千金每天都想和他见面,他只能半夜翻墙,爬到千金的床上,和她彻夜幽会。某一天晚上,书生刚刚翻完墙,就被逮了个正着,还被押送到了官府。

审判此案的官员爱才惜才,不忍重判,便让书生赋诗一首。书生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官员当场将他释放,允许他和那位千金小姐成亲。

林知夏借用了书生的一句诗:“有情还爱欲,无语强娇羞。”

她攥住江逾白的衣领:“我们来玩这个游戏吧。我是穷困潦倒的落魄才女,你是……高门大户的有钱公子,我和你鸿雁传书,私相授受,你爱我爱得不行,又娇羞娇得讲不出话,深更半夜,我翻墙爬到你的床上,要对你做那种事,你没有一点犹豫,立刻就把身心都奉献给我了。”

江逾白听得一怔。

“什么?”他发出疑问。

林知夏壮着胆子,轻声细语道:“你不愿意吗?”

江逾白做了一些无谓的抵抗:“故事的人物设定不能更改。我是男人,应该扮演书生。”

林知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撒娇般地纠缠他:“可是,你很有钱呀,我很穷的,刚好符合人物设定,你就和我玩一次嘛。”

林知夏毫不在意她和江逾白的经济差距,甚至能把这种差距当成一种玩闹的乐趣。

江逾白终于同意道:“半个小时,玩完睡觉。”

林知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长夜漫漫,良宵苦短……”

江逾白和林知夏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基本没读过任何古代小说,对于《西游记》和《三国演义》的印象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了。他不知道怎么接林知夏的话,又谨记自己的“高贵公子”人设,就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林知夏反倒兴致高涨:“我们猜谜吧,我出题,你作答。”

江逾白客气道:“请讲。”

林知夏的胆子变得更大:“香浮欲软初寒露,夹捧芳心应内热[4]……”

江逾白轻抽一口凉气。他隐约猜到了,但没说出来。他在被子里摸索,林知夏的心窝都感受到了他掌中的炽热温度,他又念起她的名字:“夏夏……”

这声音十分克制。

林知夏回应道:“我在这里。”

“你……”江逾白问她,“有没有嫁人?”

林知夏一愣,又听他说:“我们两情相悦,我想和你定婚。”

江逾白真是随机应变。

他改变了被动的局面,也让林知夏脸色微红。林知夏忽然有点不敢玩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不行,我和你门不当户不对……”

江逾白没有接话。他的叹息声若有似无,落到了林知夏的心坎上。她悄悄地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晚洞房,天为被,地为炉,星月为花烛。”

江逾白假想片刻,竟然和她告别:“我去隔壁房间睡觉,你有事喊我。”

“不要,”林知夏脸颊磨蹭枕头,“游戏还没结束,你别走。”

江逾白无可奈何地俯首抵住林知夏的肩窝,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满室的黑暗与寂静助长了林知夏的嚣张气焰。她借着月光摸索他的骨形,他就说:“别再继续。”

竟然有一丝恳求的意味。

他低声道:“我快疯了。”

这四个字如同乱耳的魔音,敲碎了林知夏的理智。

在他们成年之后,她眼中所见的江逾白总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他清高禁欲又隐忍自持,连一声“我认输”的话都没说过,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呢?

林知夏静坐不动:“你要是疯了,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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