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雪在搓衣服。
——想当然尔,搓的是孤独缺的衣服。
孤独缺此次彻底丢掉一条手臂,成了正儿八经的残林人士。虽然他本人对此表示无所谓,毕竟是不方便,好在有个打架家务全能的风千雪,只管躺着养伤享福就好。
风千雪搓得利索,坐在一边的泊寒波却一脸伤感。
“唉……”
搓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她忍不住转头看着长吁短叹的鹿王:“从方才到现在,你究竟叹什么气?”
“我在想,千雪小妹,看不出你除了武艺不凡,琴棋书画做饭泡茶洗衣女工样样不落下,想起我那个小妹,真是……唉,就怕人比人哦。”
“不用如此感慨吧,我大哥也会做饭洗衣跟缝缝补补。”
“啥?!”
“做什么一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很奇怪吗?我们阿娘一向好吃懒做,家务事都是我跟大哥轮流包干。”
“哦。”泊寒波习惯性地摸着额前那挫毛:“羽仔真是理想的妹婿,可惜小妹看不上。”
“燕归人也不差,一身怪力,倒插门是你家赚了。”
“咳咳,”泊寒波被茶水呛了一口:“喂,现在就提到倒插门的程度会不会太早?不过说起他们两个,小妹上次去找燕归人现在也没回来,莫非还在断极悬桥?”
“燕归人不是返回断极悬桥了?他们应该会一道回转吧,等着喝你家喜酒了。”
“哈哈,同喜同喜。对了,千雪小妹,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你八卦的对象几时又变成我了?”风千雪抖抖清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在阳光普照之处,语气不以为然。
“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你条件这么出挑,好好选一个如意郎君也是应该。”泊寒波眼角瞄到残林之主走近,不失时机地出言试探:“你说是吗,笑禅?”
“哈,好友又在操心儿女之事。”皇甫笑禅面色如常,却因看见风千雪不悦的蹙眉而没有进一步响应鹿王的八卦。
泊寒波心里早已打起小九九,忙不迭趁机提议:“我是诚心呢。依我看,那名号昆仑的传人紫宫太一就很不错,外貌气度与能为都不差,绝对配得上你。”
风千雪无语地摇摇头:“拜托你别胡乱拉郎配,我有很多正事要忙,没精力与无所事事的八卦大叔啰嗦。”
“你是在嫌弃我?唉,你们这些姑娘家啊……”泊寒波叹气叹得一波三折绵绵不绝。
“好了。”风千雪甩干手上水珠:“汤药火候差不多,我去看一下孤独缺与翳流大军师的情况。林主要同行吗?”
“……吾想兄长暂时仍不愿与吾见面,就有劳你。”皇甫笑禅笑容转淡,敛下眼帘。
“既是这样,不用客气。”风千雪已经充分了解到寰宇奇藏的别扭状况,点点头,径直往药房去了。
泊寒波眼珠子一转,别有用心地招呼皇甫笑禅坐下喝茶:“千雪小妹真是一个好姑娘,你觉得呢?”
“是啊。”残林之主不明所以,也根本想不到好友心中的弯弯绕,只微笑颔首。
“说起来她跟你交情也不浅。我算看看……嗯,她应该是什么时候来到残林……”
“孤独缺与羽人决斗之后。”
“哈哈哈,还是你记得清楚。怎样?听西风说明她的身份,我真是惊讶,你见到她的时候有没有吓一跳?”
“印象深刻。”
“嗯嗯,能治得住乖僻的孤独缺,没深刻印象也难啊。”
“吾是指她的心。”
“哦?”
“千雪的心,异常强大,又不失柔软。现在看来,她确实是孤独缺与羽人的福气。”
“……”
泊寒波忽然停止聒噪,直愣愣看着鼎炉分峰最年幼的好友。
“嗯?怎样了?”
察觉好友的忽然沉默,残林之主莫名抬眼,眉目之间依然停留着方才不经意流露的温柔。泊寒波看得分明,心下便是一跳。
……事情真的大条了。
在孤独缺的房间没找到人,再转往寰宇奇藏养伤处,半路却发现不共戴天的师兄弟二人竟隔着一条石板路坐在各自的竹椅中大眼瞪小眼。
“瞪得这么专注,你们在跟□□比赛吗?”
“哼。”寰宇奇藏冷艳高贵的收回目光,拨弄他的毛毛扇。
“哼!”孤独缺满不在乎的别过脸,翘起二郎腿,哼小调。
“……”
风千雪端着两碗药囧然无语。
……为毛瞬间有种身处幼儿园的感觉?
脑补俩小朋友皱着包子脸傲娇地对对方说“最讨厌你了绝对不和你玩儿”然后跑到一边踢石头踩花草泄愤什么的……罪恶坑元老大爷,翳流军师先生,请问您们今年贵庚啊?
腾不出手来扶额,便先把药递给寰宇奇藏,再转身去伺候孤独缺。
孤独缺喝了药再灌一口白水漱漱口,眼角飘啊飘地问:“翳流那个毛头小子死了?”
“嗯。”
“死得好、死得好啊!”
风千雪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看他一眼:“北辰元凰有惹到你吗?”
“没。”孤独缺歪着脑袋眨眨眼睛中肯地回答。
“那你是在叫好什么?”
“武林大公敌倒下,我也来凑一个闹热。”
“你真的够了哦。”风千雪转头看了看寰宇奇藏冷凝的面色,哪里不明白孤独缺的意图:“鸡飞狗跳不利养伤,安分一点吧。”
“哟,啧啧,还没嫁人就管起我了?对了,那天我跟泊老弟提出的建议,你真不考虑一下?”
“什么?”
“紫宫太一。”
“没兴趣,你们要是有兴趣,自己去找人家吧。”
“我呸!月不全孤独缺才没这方面的兴趣!喂!你就没什么理想的对象吗?”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都在关注这个问题?真是最近太闲?”风千雪摸出梳子给孤独缺梳理一头乱发,闻言故意发力,梳齿挂住一簇发结,扯得孤独缺龇牙咧嘴。
“羽仔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当然是你。”
“姥无艳吗?八字没一撇,你们放的哪门子心。”
“不说她,说你。我讲丫头……”孤独缺慢慢放轻了声调:“你知道五残之招的修炼条件是什么?”
“天阉啊。”
“咳咳咳……对了,就是天阉。”
“怎样?”
“我的意思是,人虽好,身体却不健全。”
风千雪莫明其妙地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跟女娃儿讨论这种问题,真不适合我!好吧,我就直接问你——你是不是看上残林之主了?”
风千雪停了动作,危险地眯起眼,缓缓地、以极慢的语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安怎?有说错吗?”
“大错特错。”风千雪已经有点冒火了,刷刷几把梳好他乱七八糟的毛发:“八卦也该注意分寸,适可而止吧!”
见情况不对,孤独缺放软话锋:“是、是、是,是我老眼昏花看走眼。不过我只想提醒你,皇甫笑禅是难得的好人,但并非良配,为你终生幸福着想,谨慎谨慎。”
风千雪紧了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在孤独缺肩膀上狠狠拧了一把:“少管闲事,先顾好你自己!”
“啧,真蛮!”
“好说了。”风千雪额角青筋直跳,收拾好药碗抬脚便走,发现寰宇奇藏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得远了。
顺便收走放在一旁的空药碗,与寰宇奇藏错身而过时,不禁半是讥诮半是感慨道:“翳流军师,想通了?”
“生命诚可贵。”
“恭喜,你终于悟出人生真谛了。自便。”
言罢打算离开,却听身后一声:“风千雪。”
“何事?”
“血蛊功效,可使人不畏枪林剑雨,绝对服从主人……但不至于影响受蛊者心神。即便是同胞血脉,也不能。”
“什么意思?”
寰宇奇藏一手扣住扇柄,眸光微冷:“除非潜意识中对对方有极强的印象,才有可能动摇。”
话中有话,风千雪一头雾水,只觉得心头火起,无比恼怒:“翳流军师,打什么哑谜?”
寰宇奇藏哼然一笑,转开了视线:“吾本来以为,血蛊之计,惟有羽人非獍可以影响你至此。”
风千雪几乎对他怒目而视:“能说人话吗,寰宇奇藏?!”
“妙龄女子,天阉之人,你想求得什么结果?”
……话说到这份儿上,风千雪终于明白,愤怒的情绪渐渐平息,语调冷得不能更冷。
“看来近日残林风水有亏,一个一个先后起肖。翳流军师,我看你病得不轻,赶紧洗洗睡吧。”
语落,抬着药碗大步离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
她和残林之主明明没有那回事——尊重、理解、支持,朋友之谊,或许还有感激之情,但竟被人这样曲解,更拿着皇甫笑禅的天阉说事儿,使她产生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一群神经病!!!
拾掇好一切,平复了怒气,她才回到残林之主常在的凉亭。
“千雪,兄长他……情况如何?”忧心兄长,皇甫笑禅显得有些期期艾艾。
“已经服药。林主,也许你该把握时机与他好好一谈。”
“哦,肯服药,说明开始清醒了。”泊寒波捧着茶杯欣慰点头。
“嗯……”
“万里野云垂天幕,匣里金刀镇八荒。”就在三人交谈之时,林外传来一句沉稳诗号:“六极天桥使者,有要事请见残林之主。”
“六极天桥?”风千雪一愣。
“请入内吧。”
一名气势不凡的武者背着大大的包袱踏入残林,手一扬,解开缠裹包袱的上好布帛,一面大幅牌匾,上书“六极天桥”四字,就这么落在三人眼前。
“匣里金刀.云垂野,代表六极天桥之主而来。”
风千雪见状瞬间乐了。
这场景,好像北大保卫处长背着北大校门口的牌匾四处跟人自我介绍,我代表北大校长来跟你们商量事情,必须给面子哦!看,这是北大的校牌!
……既二气又霸气是肿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你真的不是代表六极天桥桥主来搞笑的吗?!
“尊驾有何贵干?”
“桥主邀请诸位于三界磐石参与武林盛会,共同为武林和平尽力,建立公法庭。方才,吾已前往琉璃仙境、水泷影等地邀约,还请不辞盛情。”
“嗯……吾知晓了,届时必会前往。”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