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休战期间憋得慌的戤戮狂狶与戮神狩哥俩儿外出放风完毕,返回长生殿时却见问天敌和昭穆尊正与祖祭司开会,一脸严肃。
“你们回来了。”
祖祭司若有所思的面容在长生殿幽幽火光印照下显得有些阴森。
悟僧感受到气氛不对,问:“众人神色凝重,殿内发生何事吗?”
“长生殿内部无恙,倒是血蛛毒林……昨夜靛羽风莲偕同血断机一同闯入。”
狂烯一向头脑简单没想太多,闻言只露出一抹嘲讽的邪笑:“听你不满的口气,是几只蜘蛛毒虫被拐走?”
悟僧却是脑筋一转,一句话轻松挑拨起狂烯的脾气:“大哥,祖祭司的意思是责怪我们突然离开长生殿。”
“哼,脚长在我的身上,我要去哪里,有需要她的允准吗?!”
悟僧见好就收,如同过去戮神狩一样站出来向祖祭司解释:“近日无战事,大哥觉得烦闷,我陪他回天雷穹散散心。”
“哦……是吗?”祖祭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悟僧:“正直用兵之际,希望诸位能以大局为重才好。”
“哼!”
“靛羽风莲带血断机进入血蛛毒林,可有查出不利吾方的情报?”问天敌另起话头讨论起公事。
“据哭麻衣所言,血断机应已测算出毒林内中关键地点,甚至阵法的排布。”
“……”昭穆尊动了动嘴皮子正打算说点什么,心中闪过一丝阴影,又默默咽下欲言之语。
祖祭司继续道:“如今毒林内只剩下冷泉少与绿水潮两位将军镇守,吾方将领又频频耗损,不老城却不断增加援军,嗯……”
“休说丧气话!”狂烯狂意外露:“血蛛毒林就由我们兄弟驻守,这回若是守不住,要杀要剐随你!”
“你有此心,吾甚感欣慰。但血蛛毒林既是泪阳第三地,更是吾殿虺尊养护之所,消极防守,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嗯……”听出言外之意,问天敌沉吟道:“祖祭司是想趁此时快攻不老城?”
“然也。识能龙虽已掌握关键地点,但毒林内地势复杂,不可能在短期内寻得破林之法。所以吾打算今夜出击,攻其不备。”
问天敌本能感到一丝不安:“这样会不会太过躁进?”
“奇兵突袭,正是取胜之道。”
祖祭司既已表明态度,问天敌不便再反驳,下意识看了看昭穆尊希望他能有所建言。他相信以昭穆尊之智,应也不会完全赞同这种仓促的决定。
然而昭穆尊却始终保持着莫名的沉默,似有心事,较之之前的活跃,显得有些奇怪。
“接下来难免一场恶战,诸位就留在殿中养精蓄锐吧。”
祖祭司一边说着,视线缓缓划过众人的脸。
……
暗夜时分,戮神狩匆匆赶路,行至双城交接不分界,倏然前方冷冷杀气袭来。
“嗯……天残哭麻衣?”
疑惑间,密林树影间走出大队人马,祖祭司带领问天敌昭穆尊和戤戮狂狶将悟僧退路团团围住封死。
祖祭司冷然道:“过了不分界,便是不老城地境。十诛戮神狩,深夜过界,是要去向识能龙通风报信吗?”
戤戮狂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抢上前来:“戮神狩,你真正背叛大哥?!”
悟僧见状,心知身份已然暴露,却是一派平静,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百年不醒,悟僧痴迷。”
“可恶啊——!”被背叛的痛苦,被欺骗的愤怒,狂烯怒得双目赤红,怒气激得四周尘土飞扬,终是抑住沸腾的杀意,拂袖而去:“兄弟一场,我的双手不想染上你的鲜血!”
问天敌心下一叹,以匃皇之外联盟之首的姿态肃容道:“众人退开!”
长生殿众人依言而退,问天敌步步逼近悟僧:“走到这种地步,你悔是不悔?”
“戮神狩早已死了。悟僧之存,是还戮神狩之业。何悔?何执?”
看似威逼的话语,却隐含着心知肚明的探询对答。
“你还指望着一页书来救你吗?”
“世无一页书,便无悟僧。一页书不为救悟僧一人而存,而为救世间芸芸众生而存。”
“一页书在哪里?”
“在吾之心中,更在忌惮他之人心内!”
问天敌眸色一黯,却狂笑道:“哈哈哈哈……今夜吾就杀生灭业,全你极乐!”
前后皆无生路,悟僧豁力一战,威力宏大,气势磅礴,看得在场众人啧啧称奇,问天敌亦赞曰“不差”。
鏖战正酣,不分界之外,一道艳红人影携带炎炎业火疾奔而来,哭麻衣反应迅捷,立刻退离战围,封锁来者去路,沙哑的声音充斥着浓浓杀气:“……想第二次救人,难矣。”
救援遭阻,悟僧陷入苦战,金刚顶难敌夜武之招,双掌交接瞬间,与问天敌交换了一个难明眼神。
在众人难以察觉的角度,问天敌眸中闪过一丝痛色!
“天关双炼.天坠残阳!”
猝不及防的双炼冰火,悟僧刹住踉跄脚步,竟是闭目受招,顿时鲜血四散!
“念在同盟之情,留你全尸!”
悟僧阖目盘腿席地而坐,面有欣然之色,留下最后的遗言:“愿以此功德,回向恶者能得重生之机。”
“叛逆之徒,本该碎尸万段,顾念狂烯,就让他曝尸荒野吧!”
祖祭司化光而走,昭穆尊若有所思地看了悟僧尸首一眼,随之而去;问天敌悄悄握紧拳头,也一同离开。
收到信号,正与业火红莲对峙的哭麻衣旋身而退,快刀划过悟僧天灵,削下头盖骨,无甚情绪地看着红莲:“人已死了,还要继续吗?”
事无挽回余地,亦无再战必要,红莲带着悟僧尸首离开。
返回长生殿之后的狂烯则独自一人豪饮,烂醉如泥,声声狂笑有如恸哭。
昭穆尊似有所感:“狂烯,节哀吧。”
“呃……哈哈哈,背叛我的人死了,有什么可悲哀!”狂烯摔破了酒杯,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直沉默不语的问天敌开口道:“祖祭司,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失去贾子方与悟僧,长生殿兵力被削弱不少,只能暂时休战。”
“但是难保不老城不会乘隙而入。”
“连番交战,不老城亦需要时间休养整合。事已至此,识能龙不会如此不智,我们更无须急躁。”
“吾了解了。”
目送祖祭司离开,昭穆尊也抬步欲走。
略有些疑惑于昭穆尊近来表现,问天敌见状问道:“嗯?昭穆尊,你要去哪里?”
“四处走走。”
昭穆尊无意多谈,面无表情地迈入曲折小径,看起来好似漫无目的,渐渐地身形也远了。
长生殿内布满祖祭司的眼线。
昭穆尊迈着缓慢的步伐,沿着方才祖祭司离开的路线前行,在一株巨大的树下站定。
诡异繁茂的枝叶重重叠叠,借着昏黑的树影,手心徐缓流溢出道门玄力,手腕翻转,两只金色寻聆珠被强行引出隐藏地点。
他对寻聆珠并不陌生。昔日与沙罗曼交陪之时已见识过其用法,更清楚如何操作和销毁,所以才能轻易拦截那日沙罗曼送出华幔准备给尹秋君报信的寻聆珠。
祖祭司与沙罗曼既是祖孙关系,有些手段也颇为相近,譬如她们都习惯运用寻聆珠进行监视和传信。
这两只寻聆珠,应该就是祖祭司布下监视自己的眼线。
对此,之前的昭穆尊并无意见,只当是合作关系的一层保障罢了。
而到了此刻,他眼中透出几分阴沉,手心划过两只寻聆珠,暂时封印其效能,然后放轻步子,继续跟着祖祭司深入。
浓烈腥味越来越近,刺激着鼻端,昭穆尊不敢过于接近,道力汇于额际,眉心白毫开通道眼观视之能,却未注意不远处浓重阴影中,鬼针叟森然一笑,将手中数枚细如毫发的银针悄无声息射向两处监视点,竟是为昭穆尊的窥探打开半扇方便之门。
长生殿至秘之地血腥池,阴森恐怖,猩红池水中,一具初具雏形的人体载浮载沉,散发着异样邪能。
哭麻衣奉上取回的悟僧头骨,祖祭司满意地品鉴一番,道:“十诛戮神狩练有上乘的金刚顶,其头盖骨,正是百年难得的好物呐!赫赫赫……哈哈哈……”
骨仗一挥,催动长生殿神秘咒术,顿时邪光笼罩,头盖骨逐渐与血池之中人体接合,融为一体。
“可惜失了贾子方……”做完这一切,祖祭司半是遗憾半是骄傲地感慨道:“这,才是长生殿最完美的武器啊。”
昭穆尊霍然睁开双眼,眸光阴郁得可怕。
伫立数息之后,他转身,一如来时那般静静离开,面上无一丝表情,仿佛所有情绪都沉入深渊之中。
风千雪对着空空如也的农家小院,只觉得一股冷气沿着背脊咝咝直窜。
……尹秋君不见了。
或许是近来尹秋君的表现一直很平和,或许是她轻忽了重要事实。身为玄宗四奇之一,曾与同修们互通有无配合作战,又怎会长期被玄宗奇术困住。即便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休养一段时间,也足够他破除封锁解开功体了。
她顿时觉得很棘手。
就是因为拿不准尹秋君对玄宗的想法和今后的打算,她才想方设法把人拖住,近来忙得脚不沾地被钻了空子,如今人跑得不见影,难免忐忑。
尹秋君跟昭穆尊不同,古灵精怪满脑子鬼主意,他若是继续站在玄宗对立面,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何况风千雪心里还暗搓搓地考虑着劝服他想办法把昭穆尊拉回来——即便这段时间俩人皆对此避口不谈。
如今昭穆尊全心全意地给长生殿做打手帮凶,如果再没人去拉他一把,可就真的一条路走到黑了。
风千雪可以冒着身份被拆穿的危险去救尹秋君,可以参照剑子仙迹拖龙首下水的厚脸皮范例跟尹秋君没大没小耍无赖搞小动作,甚至压榨尹秋君的脑力帮自己分析问题,但是对昭穆尊……她真的没辙。
昭穆尊那么恨弦首,赭杉军和墨尘音不能离开青梗冷峰,她跟昭穆尊也没太多交情,远远谈不上了解,只能指望尹秋君了。
现在尹秋君这么一跑……
朱闻苍日左手摇扇右手拎酒从竹篱笆外路过的时候,便看到风千雪一脸心事重重的苦逼表情,一时忍不住脑洞了一下。
怪不得江湖传闻羽人非獍个性甚为忧郁压抑,看看他家妹子这紧皱眉头想心事的模样,大致能脑补出勘魔之刀平日里该是何种表现。
“咳……风姑娘,是遇到何种难题?需要帮忙吗?”
风千雪闻言冷淡地看他一眼:“你这么还在这?”
“魂体尚未稳固,当然是要留在此地慢慢修复。是讲吾有这么遭人嫌弃吗,难道你对吾发出的友好信号就如此不以为然?出门靠朋友,有什么麻烦不妨说出来,帮你参考啊。”
风千雪扁了扁嘴。她怎么就觉得朱闻苍日隐隐约约散发着二货的信号呢。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有看见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吗?”
“你是指那名蓝衣人?”朱闻苍日回忆着偶尔出门晒太阳似曾相识的蓝衣男子:“说起来……好几日没看见了。怎样,他不在?”
“嗯……”风千雪沉吟,看样子尹秋君已经离开有几日,他会去哪儿呢?
她正绞尽脑汁地推测尹秋君行踪,耳边又响起朱闻苍日八卦的语调:“风姑娘啊,其实吾早就好奇你与那名蓝衣人的关系……你这算是,咳,金屋藏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