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看着小小的孩子还不知生死意味着什么，伏在老人怀里疑惑地抚着老人的脸，再看看一旁面色平静淡然、仿佛那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梦曦，心中忽然感到一缕刺痛。
梦曦看见一旁润玉略有些难受的样子，连忙安慰他：“我那时不懂生死，年纪又小，其实没什么感觉的，最多只是觉得孤单了些。”
“不过，大约是更小的时候就看过死人，所以还知道要把永远睡去的人埋在地里让他们安息。所以，我把我自己卖出去三年，换这户人家帮我把他埋了。”
梦曦指着一个幻境里出现的衣装华丽的妇人，她笑容还带着一些狡黠得意：“我那时才五岁，就已经很精明地不愿把自己整个卖了。这位夫人见我很聪明机灵，也没有糊弄我，当真只让我签了三年的卖身契。我在她女儿身边当牛做马三年。”
“可惜她将她的女儿宠得太过了，脾气甚为不好。”
她小声随意地嘟囔了一句，仿佛只是想起来随口一提。润玉听清楚了，心里明白只怕这位夫人的女儿脾气不是简单地不好，不然她也不会下意识提起。
幻境里，那三年被她直接略过了，显然那段记忆不太好。
“我生得还算好看吧！”梦曦忽然凑近润玉，笑嘻嘻道。
润玉看着梦曦的脸，没办法违心地摇头，便只能点点头。
“就是因为这张脸好看，所以当初我要离开这一家的时候，差点没走成。”
“他们家的大少爷喜欢我这张脸，想把我收房，就算我比他小了整整十一岁他也不想放手。亲疏有别，那位夫人虽然可怜我，但更疼爱儿子，自然希望我留下来，还许诺等我长大了，就把我迎进府做她儿子的正经姨娘。”
“只是，我不喜欢那个大少爷，就死活不同意。我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是女孩儿，一时逃不了，就装乖了几日，有一天我诓着他带我出门玩儿，然后就跑了。”
那个少爷其实长得眉清目秀，当时还年纪轻轻中了秀才，虽然喜欢梦曦，非要将她留下，但是还念着她的年纪没对她做什么。
“我当时一直往前跑，他们在后面骑着马追，我知道自己跑不过马，干脆往悬崖边跑。”梦曦看着那个奋力奔跑的小女孩，轻轻一笑，“我当时真的很倔，满脑子就一句话——不要回去。”
“然后就跳崖了。老天爷是眷顾我的，我在崖底遇见了修士，幸好当时遇见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儒修，他顺手救了我，还教我如何修炼。”
“所以，我的功法最开始带着点儒修才有的浩然正气。”
那个儒修虽然修为低，但满身浩然正气，教导梦曦也是耐心十足，将梦曦带入修真界，梦曦跟着他很长时间，把他当老师。
“他是个散修，后来被文越书院收为弟子，我本想继续跟着他，可那书院不收女弟子，我便只能离开他独自闯荡去了。那时候我大概十岁吧，境界还很低。”
梦曦那时十岁，进入修真界之后也了解了那个世界的规则，离开那个儒修之后，她就每天想办法养活自己。
最长的一次，她在森林里当野人当了三个月，总算找够了要找的东西，修为也达到自己的目标，才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
“我当时很在乎老师，若是找到多余的有用的宝物就会悄悄送他一份，久而久之他施与我的恩情，我就报完了。”
“后来，他也死了。”梦曦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幻境里的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境界也还低，筑基没多久。
“我那时刚刚突破一个境界，已经不是什么小喽啰都可以欺负的了，当时兴冲冲地去找他，才知道他在一次历练中丧命。”
“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不是意外死去，就给他报了仇。”
润玉听着梦曦轻描淡写地叙述，再看看幻境里几次命悬一线、满身血污的她，满心复杂。
“我在那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找到机会就离开那里，去了青云界。”
“青云界算是一个中世界，虽然资源更丰富，但也更残酷。我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各种各样的秘境里了，修行速度就慢了些，拖到五十岁才历元婴雷劫。就是在那儿渡过的。”她指了指一个峡谷。
她以金丹修为进入青云界，幸好金丹修为在青云界也能被尊称一声真人，一般情况下没人招惹她。
她的话简洁明了，可那段记忆着实冗长，润玉看着幻境里年轻气盛的梦曦与生得奇形怪状的各种妖兽打斗，与别的宗门里娇养的弟子不小心起了冲突，被那些修为比她高的老不羞压着欺负，找到宝物之后又被无数人追杀……
她一直不停地受伤，恢复，再受伤……
与她比起来，他年幼时受的那点冷落孤立，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梦曦一转头就看到润玉略显苍白的脸，她不太喜欢看到这样的润玉，皱皱眉挥散幻境，随即笑呵呵道：“哎呀！我只是一时兴起和你说说我以前的事，你别这样呀！”
“梦曦若是不想笑，便不要笑了。”哪有人经历那么多事之后，还能这样轻松地笑呢？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梦曦脸上的笑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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