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晨光微熹,正是润玉往日早起上朝的时辰,他习惯性地醒来,抬手时温暖绵柔的触感和脖颈处湿热的气息令他一愣,思绪瞬间清醒,眸中才闪过丝丝警惕便又柔和下来——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日与梦曦成婚,身边的人正是梦曦。
脑海里浮现昨夜自己失控的模样,他禁不住脸一红,手上却稍稍用力收紧,将梦曦拥得更紧了些。
梦曦被他这动作惊动,眼也未睁,手上稍稍用力推着润玉,沙哑着嗓子下意识假哭着嘟囔:“不要了,困……”
只是她根本没睡醒不说,手上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面颊尽是绯色,动弹了两下便又软塌塌地睡着了,只留下清醒的润玉听着她的这句抱怨,羞得浑身漫上粉色。
昨夜,两个人都是没经验的,前半段都是看春/宫图看得多的梦曦主导,后半段便全然是润玉做主,前面润玉羞得一动也不敢动,后面梦曦禁不住哭哭啼啼嚷着困,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也是那时候梦曦哭得直接睡过去了,润玉才忽然想起来,梦曦比他小许多,还是个娇嫩嫩的小姑娘,仿佛一块只需加点酱汁就能吃的嫩豆腐,他昨夜就忍不住把她吃干净了。
他有三天婚假,这时候自然不需要早起,心安理得地拥着娇嫩嫩的小妻子,蹉跎晨光。
是以,等梦曦睡足精神睁眼时,自己的手正被抓着又揉又捏,她还记得自己昨天嫁给润玉了,也就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半睁着眼看了会儿润玉的下巴,又想睡了。
润玉已经注意到她的目光,抓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低头轻吻梦曦的额头:“我命人准备了早膳,都是你爱吃的。”
此时已近正午,早就不是用早膳的时辰了。
“我不想起。”身体比思绪更快地回答,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地拖长尾音,梦曦还没彻底清醒。
润玉闻言倒是一愣,还不等梦曦反应过来他便点头答应了:“既然不想起,就不起,只是你昨日也没怎么用膳,总该吃些东西再睡,穿好上衣坐起来,吃一点,好不好?”
梦曦那话说完就后悔了,她倒是想一整天赖在被窝里,可这样到底太丢脸了。不过,见润玉都这样说了,她顺水推舟应了一声,软绵绵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灵力在体内顺着经脉游走,分明已经驱散她身上的疲乏,她却还是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好不想动弹……
锦被还没滑下来,一旁润玉眼疾手快地用被子把她包住,一面快速换了身衣裳,拿起一旁梦曦的亵衣,送进被子里给她套上。
他也是第一次给姑娘家穿衣裳,好在不算复杂,很快就将梦曦穿戴整齐,这时门外才传来侍女敲门的声音。
“将东西放下便退下吧。”润玉随口应道,起身穿好鞋子,一转头又看见梦曦萎靡的模样,心里不由有几分好笑,面上神色不改,将床帏纱帘放下来,转身走去洗漱。
进来的侍女们小心抬头看了眼天帝,连忙低下头,目光不敢四处乱瞟,将手中的洗漱用品和早膳放在一旁,便连忙退下了。
室内恢复安静,阳光透过窗纱斜斜照进来,偶尔有水声响起。
润玉接过面巾净面时,纱帘后坐着的梦曦不知何时又软哒哒地躺了下去,润玉回眸看过去时便是一笑,拿着面巾走到梦曦身边,将她从锦被里捞起来,见她一脸困顿,忍不住红着耳朵问道:“当真这般累?”
墨色发丝垂落,撩过梦曦脸庞,她抿着唇半睁眼看向润玉,水汽氤氲:“又累又疼,我都很久没有感觉过这种疼了。”
“我错了。”润玉轻轻擦拭着梦曦面颊,低头轻吻梦曦眉心,他手中灵光一闪,一片五彩斑斓的龙鳞和一个晶莹剔透的钥匙落在他指尖,“只是不知,用这个能不能让你原谅我?”
龙涎香轻渺清冷,悠悠飘入鼻尖,这味道与身上这人是一样的,彩光落入半睁的眼,梦曦目光凌厉,猛地坐起身,若非润玉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只怕两人便要撞上了。
“逆鳞!”梦曦本还皱着眉头,不过随即想起这逆鳞是他幼时落下的,便放松了,抬头看向润玉,伸着手对准他指尖泛光的鳞片,“当真送我了?”
仿佛润玉一点头,她便要将之抢过来。
“这逆鳞……还有这把钥匙,都给你。这钥匙可管着璇玑宫的库房。”
梦曦霎时笑了,伸手从他指尖将龙鳞取走,徒留那把晶莹剔透的钥匙在润玉手中。
润玉看着梦曦捧着龙鳞开心极了的模样,又看看手中完全被忽略的钥匙,一种隐秘欢喜袭上心头,他一本正经好似十分疑惑:“这不过一片逆鳞罢了,哪里值得你翻来覆去地看?库房钥匙也不要了?”
梦曦这时候来了精神,拿着龙鳞摩挲片刻便将之收入丹田:“库房而已,我又不是没有,你的逆鳞就这一片,自然比别的珍贵万分!”
“再者,”梦曦双手攀着润玉肩膀,轻轻靠近他,“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我成亲第二天你才不经意似的把这个拿出来,这个在你心里也一定很重要吧?”
被看破了心思,润玉轻轻咳嗽遮掩过去:“用膳吧。”他极快地将面巾放回,又端了早点回来。
一个上午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下午梦曦总算愿意起身,两人收拾整齐出门。
太微荼姚因罪被囚,自然没有资格吃梦曦这杯媳妇茶,自然也没有人会要求梦曦早起拜见太微。天界鸟语花香,花团锦簇,似乎太微荼姚执掌天界的日子已过去很久,可其实不过短短半年左右光景。
梦曦拉着润玉在天界随意乱逛,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悠闲,无所事事地和润玉一起在天界散步。
璇玑宫外不远处那条天河,一如既往瑰丽梦幻,漫天星子落于脚下,悬在天边。魇兽叼着个小篮子蹦蹦跳跳走到润玉面前,却是梦曦先伸手取了个李子来。
“魇兽挑选水果的本事真是一如既往地好,不过也是奇了,它也不吃五谷,怎么挑的都这么好吃?”梦曦随手揉揉魇兽的头,转头将一颗樱桃塞进润玉嘴里。
“许是,天赋异禀吧!”润玉笑笑,含着甜滋滋的樱桃,奖励似的摸了摸魇兽。
“这三日,我们要怎么过呢?”梦曦不禁有些发愁,她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近几年还没有直接进入闭关都是因为润玉。
不巧得很,润玉平时也不是多活泼的人,一时也不知该和梦曦去做什么:“我有三天婚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要不回青云宗吧!天界应该没有什么三天后新娘子才能回娘家的规矩吧?”
“好。”润玉自然无有不应。
梦曦说风便是雨,当即拉着润玉回青云宗,恰好也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润玉,虽然似乎除了妙无,其他人润玉都认识。
妙无几人还滞留青云宗,一时半会儿没走,这时与润玉正式见面,几人极生疏地打招呼,梦曦才想起来润玉是和莲一几个见过,可除了莲一,离茵和云凉都是润玉附身她躯体时认识的,墨韵他也根本不认得,连忙上前打圆场一一重新介绍。
润玉看着这一仙一魔,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附身梦曦身上时,听见了却忽略过去的话,还有云凉当时诡异的行为态度,他稍稍蹙眉,随即还算平静地与两人打招呼:“久仰。”
云凉墨韵几乎是同时挑剔地看着润玉,最后在旁边梦曦“友好”的目光下点点头:“你好,我是梦曦的朋友,云凉/墨韵。”
话音几乎是同时落下,随即云凉眉目一挑,张扬眉眼目光嫌弃地瞪着墨韵:“我才是梦曦的朋友!”
“我也是。”墨韵眉目冷淡似含霜雪,平静无波地回到,只是不知他这模样哪里触到云凉的怒点,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又开打了。
梦曦拉着润玉走到一边:“别管他们,他们经常说不到一句话就打起来。”
“这是妙无和莲一。莲一,你见过的。这是离茵。”
润玉一一打过招呼,态度淡然,谦逊有礼。
“施主有礼。”莲一妙无都是一样的温和包容,朝润玉含笑点头。
离茵打量着润玉,不知怎地总觉得这温雅有礼却疏离冷清的模样有些眼熟,见梦曦一直盯着自己,连忙礼貌地朝润玉点点头:“你好。”
几人见过面,离茵走到梦曦身旁挽着她胳膊,想把她拖到一边去。
梦曦见此只能朝润玉摆摆手,跟着离茵过去。这边妙无莲一两人站在润玉面前,两人脸上是相似的温和笑意,邀请道:“我们前几日下了一局棋,却一时陷入僵局,无法破局,听闻施主对棋之一道颇有见地,不知可否赐教?”
润玉看着梦曦被拖走的背影,回眸看着这两位明显与他有话说的出家人,点点头。
莲一与润玉对峙,妙无在一旁观棋。润玉执白,看着棋局思虑片刻便落子,僵局乍破,他也知道这棋局不过是借口,分了两分心思在棋局,更多的却是注意着莲一妙无两人。
莲一跟着落子,主动开口:“我与施主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距离上一次见似乎也没过几年,施主便与梦曦施主成婚了。”
润玉想起那次忽然离魂,微微一笑。
妙无垂眸看着棋局,润玉出手便是扭转乾坤,手段温和却是步步紧逼,尤其他胸有沟壑,走一步看十步计算百步,莲一完全不是对手。妙无忍不住叹道:“施主与梦曦实在大不同。”
梦曦是个想做就做的性格,不是善人也非大恶,做事从不计算后果,从不思虑周全,年轻时如此,如今还是这样,喜欢便什么都不计较,厌恶也明明白白,出手便干脆利落,甚少拖泥带水。
“她和我自然不一样。”润玉含笑温柔看向梦曦的方向,回头看向妙无莲一时,收起脸上的情绪,平静问道,“二位既然有事要告诉我,不妨直说。”
莲一妙无对视一眼,莲一将棋子丢下,抬头看向润玉:“施主与梦曦成婚,也订下婚盟,自此便该生死相依,对否?”
“自然。”
“若是有朝一日梦曦不愿留在此界,施主又该如何?”妙无紧随其后。
润玉闻言一愣,不明白妙无为何会这样问,手却下意识地握紧,眉心不知不觉蹙起:“她和你们说了,要离开我吗?”不是,已经定下婚契了吗……
“贫僧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她不愿留在这个世界,施主是否能够舍弃一切随她离开?”妙无看着润玉几乎是瞬间脸色巨变,解释了一句。
一旁莲一看着棋局,慢悠悠道:“施主也知道梦曦的能力,她拥有跨越世界壁障的本事,本就是自由自在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润玉顿时明白自己误会了,心中骤然绷紧的弦松了:“夫妻一体,她若不想留在这里,我自然也愿意陪她去别的世界。”只要她不离开我。
妙无自然能判断出润玉话中真假,也明白润玉情绪内敛,得到答案,他再次开口,语气比刚刚更加郑重:“施主不知,梦曦心中藏着一股戾气,不知由何而来,也不知因何而去。”
莲一接口:“我师父曾替她测算,约摸是漂泊无依因此生出戾气,有一天定姻缘可消解,如今看来施主便是她那天定姻缘了。”
“可须知,戾气生也易,消也易,虽是天定姻缘也未必一帆风顺。若是有朝一日梦曦心中戾气横生,施主也不一定能控制住。”妙无面容严肃郑重,带着一种托付感,“希望若有一日当真出现这种情况,施主能宽容梦曦。”
莲一语气就要刺耳得多,话语也更直接:“梦曦虽说脾气不好,动不动喊打喊杀,可心中对待珍重之人最是心软。人心易变,虽有婚契作保,但真的变了,她一心痴付,恐怕也舍不得对你做什么,所以……”
“不会的!”润玉皱眉打断莲一,但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只需要确定自己绝不会变心的,只需要做给梦曦看就是。
梦曦与离茵在另一边,离茵打量着有些日子没见的梦曦,从袖子里取出烤肉:“这几天烤的,我也快回去了,也不知分开之后下一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我若什么时候馋了,会去找你的。你若是需要帮忙,也可传信给我。”梦曦笑道,离茵算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一个女性朋友。
“对了,上一次我们在星空荒原,你怎么了?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吓得我以为你被夺舍冒充了。”
梦曦一愣,想起来那时候的事,眨眨眼,不自觉瞟向别处:“啊?有吗?没有吧!”
“罢了。”离茵见她这模样也不愿深究,毕竟两人算是朋友,但也不是特别特别亲近,“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府上还有一味丹药未炼制。”
“好。”梦曦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留客的话,找来小弟子带离茵离开。
她转身走向润玉时,听见他的声音还有些奇怪,几步上前问道:“什么不会的?你们在聊什么呀?”
莲一眉目带笑,随意道:“我刚刚和你道侣开玩笑,说什么你以后会离开这里,他便有些激动起来。”
“我至今仍旧怀疑,你是不是迷惑了这位公子!”
“胡说八道!”梦曦走到润玉身边坐下,瞪了眼不正经的莲一。
“对了,你之前放在正法寺的玉牌是要送给谁的?准备了那么久,应该是送给很重要的人吧?”
梦曦有些不自在地岔开话题:“你有这个时间关心这些,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和妙无多多交流!”
“所以,是给谁的?”莲一问着梦曦,目光却看着润玉。
润玉也有些在意,转头看向梦曦,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玉牌?”
“就……就当时一时兴起,准备了一个玉牌去正法寺祈福,如今弄好了,放在我的嫁妆里带去璇玑宫了。”
梦曦神态略有些不自然,她此时回想起自己当时向莲一提的要求,再看看如今那三样东西的去处,除了那颗固魂果夜弦用了,福鲤她准备养在璇玑宫的池子里,玉牌刻上名字送给润玉,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早早就对润玉有了企图似的,可她当初提要求就是随意提的啊!
“难得见梦曦也有脸皮薄的时候。”妙无笑着道,目光柔和地看着梦曦,随即那柔和也笼罩了润玉。
“至多再留一日,我便该回去了,正法寺事情多,可不如你悠闲。”莲一放下棋子,改了姿势坐得端正起来。
“我亦如此,主持召我回去主持论法大会。”妙无附和。
“随意。”梦曦摆摆手,本就是百八十年都不一定聚一次的朋友,根本也不需要在乎什么虚礼,“联系什么的还是照旧,有需要找我,最好不找。”
“还是可以多留一段时间的。”妙无笑着道。
梦曦一笑,低头看棋局,挽着润玉胳膊问道:“这是在下棋?谁赢了?”
“还没有下完。”润玉回答,拈一颗棋子在手中,看向对面的莲一,“莲一大师,请。”
莲一见此,也不拒绝,端正没半刻钟的姿势又随意起来。
……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润玉执掌天界,并不空闲,梦曦送走了几个朋友和还没受完罚的苏苏,便无事可做,整日跟着润玉,安安静静地仿佛他的随身摆件。
因为大婚,润玉把魔界事宜暂且搁置了,只是如今魔界的情况,再次将此事提上议程,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入手。鎏英有孕,被关押忘川,她的父亲被抓。魔界如今固城王一家独大,固城王奸诈狠毒,倒也将魔界守得算是固若金汤。
他在七政殿与人议事时,梦曦就在旁边无聊地听着,此时正是太巳仙人提起近日忘川又有些不太平的事。
“陛下,忘川近日暗流涌动,时不时便有魔兵过界侵扰天界军帐,且毫无规律可言,天兵天将不堪其扰,众将士宁愿与魔兵干脆利落打一仗,也不愿这般被骚/扰。还请陛下早下决断,攻打魔界!”太巳跪地一礼,大义凛然。
五方天将竟也是这个意思,反而是润玉不愿轻易挑起战争。
“天界百废待兴,人才空缺,不宜兴起战事。”
太巳向前膝行两步,再拜:“陛下,魔界固城王在魔界不得人心,魔界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漏洞百出,我天界如今有妖界相助,与魔界一战必胜!如今正是统一六界的大好时机呀!”
“妖界羸弱,如今正是蓄养固本之时,天界亦不是能够开战的时候。太巳,你太想当然了!”润玉目光骤然凌厉,如利刃一般刺向太巳仙人。
太巳在天帝的威严目光下,忽然就没了继续请求的勇气,他一时竟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只犹犹豫豫有些结巴地喊着:“陛下……”
七政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比起刚刚的热闹,此时的寂静更加让人感到压抑。但一时间,太巳等人傻了似的直挺挺跪在那儿不动,润玉也沉着脸坐在上首,两方竟成对峙状态。
“其实,攻打魔界,可以从他们内部开始瓦解的。”
清脆的属于女子的声音传来,打破这寂静。
太巳等人顺着声音看去,这才注意到坐在润玉身旁的梦曦,刚刚他们专注政务,竟然都没注意润玉身旁还有一个人。
亦或者,是梦曦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太巳连忙对着梦曦一拜,又期待又急切地问道:“天后娘娘有什么办法?”
“太巳!”润玉锐利目光扫过太巳,看着梦曦时归于柔和,“你别参与这些,天魔大战是要背负因果冤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