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在外候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帝帐内,始终静寂无声。
“大人?”
“下去吧。”
莫可接过密信,打发走了惴惴不安的传令兵,他看着信封上的落款名字,心下甚是奇怪。
楚萧?
这是何人?
他近前一步,刚想开口禀报,却听得里间突然响起帝王压抑的呵斥声,“孟长歌,你以为谎言说上千遍就是真理了么?不论你找出多么荒谬的理由离开朕,朕都不会答应的!”
莫可面色一惊,匆忙暂退一旁。
尹简狂乱崩溃的瞳孔中,恐惧不加掩藏,他半生起落,数次身陷囹圄,却从未害怕过,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怕了!
“何必呢?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可以找到胜我千百倍的!孟长歌不过是一介平凡之人,是皇上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往后几十年,皇上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如花美眷,她们会很爱你,会一心一意的陪伴你……”
尹简以吻封唇,将她的泪水一并吞噬……
长歌鼓足勇气的坚硬的心,一寸寸的柔软,却也愈发蚀骨的疼,倘若她不曾失身,倘若她还配得上他,那么逆天而行一次又如何?
耳畔,男人低沉嗓音含着哽咽,“世间男女之事,不外乎情与性。尹简爱你,是情,不是性!情钟一人,眼中又怎会看得见那何其多的女子?长歌,答应朕,不论在一起的路有多难,你都会坚定不移的陪着朕走下去,好么?”
“哪怕我已做他人妻,你也不在乎么?”长歌痴怔的望着他,心脏一瞬骤停。
尹简捧起她巴掌大的脸庞,气息明显粗重,“你……所言句句为真?”
长歌点头,指甲如利刃,扎进了手掌心。
“你是被迫的,对么?你不会变心,不会故意背叛朕的,对不对?”尹简凌乱又急切的质问,他的不自信,来源于她从未给过他的安全感。
长歌迟疑一瞬,木讷的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再追究也没有意义。因为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真相或许可以减轻尹简的痛苦,但也会加剧两个国家君主的恩怨,秦楚一旦开战,又不知会死伤多少无辜百姓,孽债已经太多,她不想再多添一笔。何况养之恩大于天,对孟萧岑不利的事情,她终究说不出口。
“怎么不重要?”尹简陡地疯了一般,腥红了褐眸,他死死的盯着她,重瞳深处染上可怕的戾气,“若是孟萧岑逼你,对你用了强迫手段,朕不会怪你,朕会把这笔帐算在孟萧岑头上!朕的女人,谁敢碰,就得死!”
长歌浑然一震,“不,不是这样,是我……是我自愿的!”
尹简崩溃,咬牙叱她,“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
长歌低吼一句,再也忍受不了的转身冲出了帝帐,她大喊,“信呢?谁给我的密信?”
“在这儿。”
莫可连忙过来,将信笺交给长歌,她一瞥信封落款,面色倏然一震,而后手忙脚乱的拆阅:歌儿,你藏于陆判庙之人,我已替你暂为照顾。你若要人,见信即至秦营东北方向十里桃庵源地。
“发生了什么事?”莫可察言观色,出声探问道。
长歌五指收拢,信笺被内力摧毁,于掌心碎成一片片掉落在地,她凤眸阴蛰,浸满寒霜,却是一言未发,复又撩帘入帐。
尹简心境难平,整个人依旧处于崩溃失神之中。
长歌打开尹简的服箱,迅速翻找出一套他的常服,又寻来剪刀,将宽大的部分剪裁掉,当作裹胸布留用,而后径自在帐中脱掉衣衫,重新更衣束发。
一袭裘绒大氅忽然覆在了她肩上,她一凛回头,不知尹简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为她系好颈带,灰败的瞳孔仍是发红,他嗓音低哑道:“天冷,当心着凉。”
“尹简。”长歌鼻尖一热,险些又哭出来,她双唇轻颤,“我有要紧事必须出去一趟,你莫再拦我,好么?今时今日,我走到这一步,只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爱慕了一个不该的人。我们生来便是对立的身份,明知不可为,我却偏偏对你动了心,所以才百般矛盾,一边绝情的推开你,一边又忍不住靠近你,直到把我们彼此都折磨的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尹简,前尘难料,凡事皆一个‘缘’字,缘起缘灭,切莫强求!”
“长歌,不管你遭遇过什么,不管你现今是什么身份,只要你肯回到朕的身边,只要你心里还爱朕,朕都不会放弃你!缘分是天定,事却在人为啊!”
尹简从背后抱住长歌,他低头吻着她的鹅颈,声声含咽,“别走得太远,别让朕等得太久,别再丢下朕一去不归,可以么?”
长歌禁不住泪崩,她执起尹简的手,覆在她心口处,“它替我答应了。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保重,不要受伤,不要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长歌转过身,踮起脚尖,在尹简唇上轻轻一吻,“我走了。”语罢,拿起她的剑,毅然迈出帐子。
尹简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酸而无力。
“孟……”
“借我一匹马!”
帐外,莫可迎过来,刚一张嘴便被打断,他不甚确定的看向帝帐,小声问,“主子放行了么?”
长歌点点头。
莫可蹙眉,“不行,我还是请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