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那张脸他很熟悉。
与他五岁那年一模一样。
与小男孩的脸一模一样。
“哥哥……”行进中的姜年喃喃了一句,回想起刚才在那个特殊的场景中,小男孩看向他时,眼里露出来的光芒。
崇拜,憧憬,尊敬,亲切……
那是姜年第一次被别人以这种目光看待,很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他们真的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亲兄弟,姜年的背影一直是小男孩追逐的目标,在他的眼里,或许姜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瞩目与耀眼,是值得一辈子去崇拜的对象。
他不怀疑小男孩的真心,正如小男孩所说,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彼此的心思可以说是无所遁形,哪怕是出现一丝邪念,都能被对方立刻察觉出来。
但是,姜年还是让他失望了。
想起来小男孩消失前的惨状,七窍里有金色的血液流淌,触目惊心,那张苍白柔嫩的小脸上满是哀伤与悲痛,似乎还有一种……失望?
姜年心里暗叹一声,自己真的伤了他的心了。
在小男孩面前直言了当地说,他的筹码就是让小男孩被控制的部分更多了一成,以剥夺对方意志为代价,换取他生还的可能。他还骂他……说自己恨他……他该有多伤心?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姜年心里默念一声,他没有看到,在天空之上,那张人脸的轮廓里似乎多了两行晶莹的白光,像是在……哭泣?
姜年强行压下心中的复杂,不愿再去思索小男孩的事情,直奔市场而去。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这就是现实。
若是答应小男孩,接受那所谓的自然力量,那等待他姜家的就只剩下死路一条,所有的希望和火种都会覆灭。他倒是想要再硬气一次,但这里可不是普通凡人的社会,有困难的时候只要打个电话就能有无所不能的人民警察来帮忙,他要面对的敌人动辄就能毁天灭地,自然力量?真的可以杀了那些极我境的修士吗?
呼风唤雨,山崩地裂,惊天动地,降世雷罚。的确,听上去很厉害,可姜年不认为他在一招之内,一刹那间,就能把所有的八大势力全部斩杀个干干净净。
而这其实还不是姜年最担心的,他看重的一点还是在于江年。毕竟天命之争这个计划就是由江年提出来的,谋划了数千年就是为了今天,他真的会任由别人破坏他的心血吗?说不定姜年真的要动手时,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在他头上。
这才是姜年拒绝的真正原因。
“我……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当意识到自己居然想了这么多后,姜年苦涩不已。
以前的他面对困难,面对危险,也会去想许多东西,尽量把前因后果都想得明明白白,谨遵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去选择走哪一条路,可以让自己更简便,更轻松地解决困难。
现在他依旧想很多,却不是想怎样去解决。
而是给自己的逃避,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怀揣着沉重的思绪,姜年终于来到市场。苍穹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已经能看到脸庞的大致模样,姜年明白,当面孔彻底凝实、清楚之际,便是最后的关键时刻来临。
到那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呢?
走进市场,姜年皱起了眉头,他并没有和在刚才那特殊的场景中看到的一样,市场中央并没有与他父母的身影,姜年探出灵觉,也没有找到半点异样的灵力波动,与两天前他来到市场时遇到的状况同出一辙,现在他还是没能找到他父母被隐藏起来的真身。
姜年不认为是小男孩欺骗了他,对于此事他也早有预料。
当初他就是因为找不到父母的真身所以才会和那两个冒牌货回家,现在看来,他的父母应该是被下了某种禁制,导致他无法看穿真相。这比辟界灯的手法要高明许多了。
来到他父母被控制的地方,姜年看着空荡荡的地面,脸上神色阴沉。虽然他明白了事情原委,但以他现在的手段而言,怎么能破开禁制,将他父母放出来?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姜年心间突然流荡过一缕暖意,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的是水泥隔层,但却仿佛能透出去,看向那金色苍穹。
紧接着,姜年猛地低头,只见原本空荡无一物的地上此时突然显化出两张木椅,木椅上各坐着一个人,一男一女,皆闭眼沉睡。
正是姜哲和许萍。
姜年捏了捏手指,喃喃道:“谢谢。”
明明之前那样凶人家,到头来还需要他的帮助,姜年心中惭愧,很不好受,可只能咬牙忍耐,不去多想。
他蹲下身子,有些颤抖地牵住了姜哲和许萍的手,这一次没有穿透过去,他切切实实地触碰到了对方。他们的手很冷,不知道是因为气候的原因,还是心力交瘁下产生的影响,姜哲夫妇整个人的温度都不高,索性在姜年观察之下,并没有危害到生命,可当感受到上面传递来的冰凉,姜年的心还是狠狠的抽了一下。
这两天,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姜年牵住二人的手,把自己的脸缓缓贴了上去。
“爸,妈,对不起,儿子没有能力救你们,我甚至不敢把你们带离这里,因为我一旦这么做,就会让敌人发现我的异常,会认为我具有威胁,那样子我就更加活不下去了,我只能装作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不……不是装,我本就是这样……”姜年的声音很轻,似乎不想吵醒熟睡中的二人。
“爸,妈,如果你们醒来,知道你们的儿子居然这么的自私和无情,会不会很失望?从小你们就把我视作你们的骄傲,但是今天,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坠入深渊,自己站在一边,为了苟活下去而哀求敌人。或许……你们不醒来也好,这样,你们就看不到你们这无用,耻辱的儿子了。”
姜年面如死灰,低声细语,由蹲着的姿势转化成跪姿,低着头,不敢,也没有脸面去看他的父母,因为他觉得,那样是在折辱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