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济县外,杜修明这是头一回被人赶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带着押运绢布的车队走了许久,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徐家,他算是记住了,顺带着,宫里的那位张太后,他也是记在了心里。
朱厚熜孤零零地登基,望朝野之中,势分三派。一是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把持外朝,门生故吏遍天下,这样的势力,内部派系众多,而且全靠杨廷和撑着。一旦杨廷和这根擎天柱倒下了,这一派系便树倒猢狲散,各自为政,沦为一盘散沙。
二是以张太后为首的勋贵,诸多后戚、宗室、亲王,相互联姻结成同盟,在民间有威望、在军中有兵权、在政界有爪牙。这样的同盟,在内部要远比文官集团团结,而且树大根深,没人敢于撼动。但缺点就在于,这勋贵集团后继无人,虽内部团结却腐朽不堪,那种团结弄得内部的人不敢于突破,反而成为作茧自缚的力量了。
勋贵和文官相互掣肘,但又有联手之时。杨廷和贬蒋而尊张,则是表示自己无意动勋贵,愿意稳住大局,你好我也好。待找到文官集团下一位能服众的领袖时,便是勋贵集团内部腐朽不堪的时候了,到时在秋风扫落叶。
但在这两部分势力互相提防算计的时候,无意中结党营私,将底层人的上进之路堵得死死的,而这一股力量,却是看起来最为微弱,但实际上最强大的势力,杜修明就处在这一股势力里面。
在徐家庄吃了瘪,这可让杜修明心里憋屈坏了,吩咐张荣道:“张大哥,今日这仇你我都得记住,但凡有一天能回这里来,我定要将那徐家庄灭了。”
张荣点点头,可看着暗沉的天色,回到:“少东家,报仇的事情将来再议,可眼下这境遇,该如何是好?找不到歇息的地方,大不了这么熬一夜,可太后要从兴济县过,咱们总得去做点准备。”
杜修明稍做思考,便吩咐下去,全都就地等候歇息,等天亮之后,速速押运绢布走出兴济县,找个地方安顿。到时候,杜修明再和张荣折返回来,暗中找到县令,将迎接太后的事宜安排妥当。
等了几个时辰,天总算亮了,将绢布送至下一个县之后,杜修明和张荣带着飞熊军十多个护卫折返回来,走到了兴济县之中。这县城之中,只是不允许车马行走,但步行还是可以的。街上稀稀落落几个人都低着头赶路,小摊小店更是一个也不见。
“河间府,离京城四五百里,竟然变得如此荒凉。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看样子这一个县的气韵,都被徐家吞了。”杜修明二话不说,随意找了个人问了县衙,便直奔县衙去了。县衙门口,到还有些人做生意,对面那一家茶馆,更是热闹。
可热闹归热闹,但不是生意红火,而是有人吵闹。杜修明一晚上没精神,看到这个可不困了,走到茶楼那边,发现吵闹的人里面,还有一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自己一颗蚕豆忽悠了的秦观江。
只见十余位操着江南口音的读书人,与秦观江等人对骂着,仔细一看,那地上还有一个打碎了的瓷器。杜修明笑了,这秦观江出门在外,竟玩起了这碰瓷的把戏。
只见秦观江佯怒道:“你们把我家传的宝贝碰碎了,这个瓷瓶儿,可是宋代的汝窑,价值千金,你们自己说怎么赔吧。”
那些书生,倒是并不怕,义正言辞回到:“在场之人,都看清楚了,这明明是你们自己砸碎的,为何偏赖在我等身上?”
“我自己砸?我有病啊?”秦观江环顾一周,看热闹的根本没有敢与他对视的,他才问道:“你说有人看见了,这个人是谁?到底谁看到了,站出来。看吧,根本没人看到,分明是你们砸碎了我传家的瓷瓶!”
自然是无人敢站出来,那些书生一时为难起来。但这些书生,可不是简单的读书人,一个个身上有功名,大多数是举人身份,就是官府来了,也不敢对他们如何。而且这些书生,都是来自江浙一地,多有讼辩的心思。
秦观江步步紧逼,自然弄得双方争吵不休,引得越来越多的人来看热闹了。秦观江刁难这些书生,自然是奉了那徐盼男的命,想要借机将这些书生,赶出这兴济县,免得发现了那一批扬州瘦马,到时候不好收场。
这件事情本来简单,要么就赶着这些书生快走,要么就不让他们进来,而现在秦观江的办法,却是留下他们,和他们斗嘴皮子打官司,这就是十分蠢的办法了。秦观江的想法也简单,借这碰瓷的机会,将那些书生身上的钱都捞光。
若是没钱了,那还能干什么?去京城,去不得,去衙门告状,进不得,给蒋太后打小报告,那更是不可能了。这不仅教训了他们,帮了徐盼男,还小赚了一笔,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那些书生虽有些讼辩的能力,可在和这些地痞混混的吵闹之中,渐渐占了下风。看着这些书生,秦观江又说了:“算了,看你们都是读书人的份上,我就宽宏大量。你们这十六个人,每人出五十两银子赔这瓷瓶,这件事情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