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禹有天下而不与,德莫高于爱民,行莫贱于害民。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不与民争利。巍巍乎,为政之仁也。”
何孟春长叹一声又道:“而今朝廷之中,竟有官员假公济私,设立钱庄又通过钱庄将三百六十行都涉足完了。昔有京城四霸欺行霸市,后有钱庄敲骨吸髓,只可惜四霸易灭,而这钱庄却无人能敌,各行各业无不哀嚎遍野。”
在座之人,忽然听到了弦外之音,看来上半场讨论秋闱的事情,已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声讨杜修明的时候了。众人不解的是,何孟春选择从这里作为切入口,将一个与民争利的大帽子扣在了杜修明头上。
何孟春痛心疾首地数落了一番,然后偷偷看了一眼杜修明。
嗯?
睡了?
睡着了!?
其余人也不约而同,随着何孟春的眼神看了过来,都发现杜修明歪倒在孙祖寿身上,真正呼呼大睡。若是何孟春说话的声音小一些,都能听见杜修明的鼾声了。
孙祖寿顶不住大家眼神的压力,摇了摇杜修明,晃醒了他。直接杜修明慌里慌张擦擦口水,一脸茫然,道:“咋了?这旦月评结束了?”
何孟春温和地笑了两声,走过来装作不知杜修明刚才是睡着了,道:“本官一开始不信杜大人真有如此好学之心,刚才看到杜大人听得如痴如迷,本官这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咳咳,杜大人,你说本官刚才说的对吗?”
这一问却是藏着陷阱,何孟春嘴里的“刚才说的”,可以指两个地方。一是那段“食禄者,不与民争利”的话,二是刚才杜修明醒来,他说的“佩服杜大人”这几句话。
杜修明睡着了,那之前那一段定是没听见。对于后面这一段马屁,杜修明定会说对。到时候,何孟春自会叫嚣着杜修明“认罪了”。谁不至于真的判杜修明一个“自首”,可也能让杜修明难堪好一阵子。
孙祖寿和徐阶脸色紧张,只见杜修明微微一笑,回到:“何大人所说对,也不对。”
“对,也不对?杜大人这是何意,一句话为何又对又不对呢?”
“呵呵,前面对,后面不对。这就是对,也不对。”
“哦?”何孟春不解,杜修明刚才难道是假寐不成,那如此深的心机,更留不得他了。
何孟春上次想在天子面前与杜修明争宠,却发现杜修明和天子荣辱与共,利益一致,根本不是他能够撼动的。失败之后,失于翰林,被赶到了太常寺当个闲差。
但何孟春仍不死心,他原本就是私心争权,可失败之后,心里反而涌出一股正义的冲动。知道杜修明这等背景,别人肯定会知难而退,可何孟春不这样。他觉得自己要替天行道,以正义的名义将杜修明赶走。
文人的心思,就是这些而已。没有替天行道的命和本事,却偏偏得了替天行道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