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震惊地瞪着语出惊人的苏拂衣,裴长卿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毕竟,不管是在李承泽自己的描述当中还是裴长卿查到的情报当中,都明晃晃地指出了庆帝就是一位渣到不能再渣的渣男啊。
“别这么惊讶。”伸手象征性地一托裴长卿的下巴,苏拂衣笑的有几分无奈“你也知道现在基本上所有的情报都对李云羲是不利的状态,更何况我认识叶轻眉,也认识李云羲,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能不知道?”
眨了眨眼睛,裴长卿一歪头而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那太平别院当年的那场大火,也不是庆帝授意的?”“不是。”苏拂衣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茶叶末,轻声说道“因为当天我也在太平别院,那些人一看就是私兵。”
“可是……”
对开口的李承泽微微摇头,苏拂衣放下茶杯后坐直了身子,眉眼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也许眼见的不一定为实,但是你们莫要忘了,我表面上的身份,还是神庙的人。”
低头看着茶杯中漂浮着的茶叶,裴长卿眼神闪烁:“小师叔,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情,当年我问过费叔,为什么我会在监察院里长大,费叔说我是被捡到的,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到底是为什么,萍萍会让我留在监察院?”
“因为你母亲是叶轻眉的人。”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年的那段时光,苏拂衣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了起来“你的父母一个是叶轻眉的人,一个是监察院的人,当年出事的时候,你母亲生下了你,叶轻眉生下了范闲。”
看着半阖着眼睛陷入回忆当中的苏拂衣,裴长卿忍不住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轻声问:“那,萍萍他,和叶轻眉又是什么关系?”
仔细想了想当年那个天生傲骨在马背上肆意张扬的少年,苏拂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信徒和天神的关系吧。”
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裴长卿低声呢喃:“信徒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陈萍萍红着双眼没日没夜的谋划只为血洗京都城给叶轻眉报仇,又忽然浮现出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院长的屋子里还点着一根蜡烛,低低的咳嗽声时断时续地响了半宿。
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清理着脑海中所有的信息碎片,裴长卿半晌突然睁眼说道:“我好像知道,萍萍在谋划什么了。”“你的意思是说……”注视着裴长卿那双逐渐冰冷却充斥着无奈的双眼,李承泽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叹了口气,裴长卿抽回被苏拂衣握住的双手,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说道:“其实现在想起来,似乎一切都已经有了征兆,他查到庆帝是凶手应该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我遇见庆帝的前一年,他下了一盘棋,庆帝也下了一盘棋。”
“但是在陈院长的这盘棋里,父皇是必死的。”给自己的茶杯里续水,李承泽补充了一句,转而问道“那陈院长自己呢?”
“……或许,他会说,君臣一番,总得有个善始善终。”
“阿裴。”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裴长卿抓起桌上的茶杯连带着茶叶一饮而尽,有些烦躁地说道“但是我就是不想让他死,说句自私的我是真的不想让他因为一个人然后就这么把自己的生命也当成棋子下进去。”
抬手覆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李承泽没说话,他知道在裴长卿心里陈萍萍的地位究竟有多重,但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裴长卿轻轻地推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扭头看向苏拂衣:“小师叔,是神庙的所有人都参与了那次的追杀吗?”
“你想从神庙的内部人员下手?”给裴长卿的茶杯里倒茶的动作一顿,苏拂衣抬眼看了一眼对方,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点点头,裴长卿敲了敲桌子,哼笑了一声:“小师叔刻在阿甘身上的那份名单,我都已经誊抄完了,虽然不知道具体都是谁,但是应该也能认出来几个吧?”“什么名单?”猛然间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消息,李承泽顿时有些迷茫,仿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另外两个人生生地按了快进键。
“我手里有一份神庙安插在南庆,北齐甚至是东夷城当中暗探的名单。”忍不住微微一笑,裴长卿说道“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份名单我得到的时候都是一个一个单独的字,所以我们必须要把上面的字组合成一个个人名。”
蹲在垫子上,李承泽顺了顺自己的刘海,说道:“反正肯定父皇身边有神庙的人,宫里我虽然常去,但是也就是去母妃那里问安,如果是御书房的话除非父皇召见不然我也进不去。”
“我除了进宫治病不然也进不去。”托腮看着一旁的鎏紫灯,裴长卿耸了耸肩“更何况萍萍根本就不乐意带着我进宫,夜闯皇宫也更不现实,毕竟那是位大宗师。”
“你俩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份名单都有谁。”猛然间迎上李承泽和裴长卿齐齐投过来的目光,苏拂衣条件反射地往后仰身子,满脸警觉地说道“老林怎么给我的我就怎么刻上去的,别看我。”
颇为可惜地“啧”了一声,裴长卿收回视线摇头叹息:“那就只能慢慢来了。”“一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两样东西没给你。”谈话突然被三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苏拂衣看了看探头进来对自己比了个手势又退出去的下人,突然说道“你们跟我出去一趟吧。”
跟着苏拂衣站起身,裴长卿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什么东西啊。”“是你林叔留给你的。”对着跟自己打招呼的姑娘们一一点头致意,苏拂衣一边走一边回答。
跟着苏拂衣下了楼进了抱月楼后面的小院子,裴长卿和李承泽还有谢必安一路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间像是书房的房间前。
环视着整个屋子,裴长卿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硝石,硫磺,甚至是还在噼啪闪烁着电弧的电线。“看出什么来了?”随意地靠在书架上,苏拂衣看着裴长卿微微一歪头,笑着问。
伸手拿起随意丢在地上的电线看了看,裴长卿扭头看着苏拂衣,也笑了出来:“你都是在这里解决神庙的人的?”“抱月楼曾经是神庙在南庆的一个据点,虽然现在对于他们来讲也是。”毫不意外地一摊手,苏拂衣懒洋洋地回答,随即转身轻轻一碰身旁的那幅山水画当中层峦起伏的山脉。
摸摸鼻子凑近了观察那幅山水画,裴长卿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又上手摸了摸,这才后退一步点头赞叹:“不错,好机关,做得妙。”“这机关是叶轻眉做的,我后来又改了改,看来效果还不错。”把开启机关后从另一个书架上露出来的布包取出来,苏拂衣笑了笑。
“这个机关是叶轻眉做的?”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苏拂衣,裴长卿忍不住回想起了误闯进太平别院的那次看到的机关,忍不住问“那太平别院里面的又是谁做的?”
想了想太平别院里可以算得上是多如牛毛的密室,苏拂衣张了张口,面色变得有些尴尬,想了想才说道:“有一部分是叶轻眉自己设计的,剩下一部分……”
“嗯哼?”
“是后来为了藏东西随便搞的。”自暴自弃地扶额,苏拂衣感慨“我当时就说了如果是个行家一定能看得出来,他们还不信。”“其实总体来讲还好。”微微一笑和李承泽走到桌前,裴长卿伸手把桌上的杂物清空,点评“但是湖上的那块石头未免有些过于突兀,所以着重关注了一下。”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拂衣伸手把包裹推到裴长卿面前,一扬下巴:“成,我下回注意。给,老林嘱托我一定要交给你的,他说当初他给你的那两把武器都改换了。”
伸手把布包解开,裴长卿沉默地低头看着眼前闪烁着微光的两把武器,抿了抿唇没了动作。
绕过桌子走到裴长卿身边,苏拂衣也没管桌子上是否有灰尘,一抬屁股直接坐到桌子上,抬起胳膊直接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把头顺势也枕上去,轻声说道:“小姑娘,不要永远把别人的过错都叠加到自己的身上,老林当初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的时候,他说希望你不要忘了习武的初衷,也不要忘了曾经立下的誓言。”
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微微捏紧了桌沿,裴长卿咬着下唇,半晌才开口:“我没忘,林叔当初走之前,他说他想去寻找一个答案,他还说他有个女儿,如果活到现在大概和我的年纪一般大。”
“我也记得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神采飞扬到了极致的意气风发,我喜欢那个时候的你,我也喜欢那个时候的我,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叹息一般的话语从苏拂衣口中吐出,带了几分怀念,也带了几分悲伤。
“小师叔……”
抬手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苏拂衣直起身子把对方的脸转向自己,笑的眉眼温柔:“在这场战争里我们谁都不能保证我们会活到最后,但是你一定会。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死在这条路上,你一定要替我们去看未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低头盯着桌上的武器,裴长卿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眼神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才哑着嗓子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