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国每个大一些的城市都有一个地方叫菜市口,当然京城永安的菜市口最为著名。皇帝说,把某某推出午门斩首,当然不会真在午门外就动刀,其实都是拉到菜市口砍了。大商国平时杀人,都是县里报到郡里,郡里报到经略使衙门,经略使和门再报到刑部等批复,刑部还要奏报皇帝,等皇帝批复签字。皇帝批复签字之后,再等秋后开刀问斩。
当然,有那种皇帝直接就要拉出去砍头的官员或是有什么罪大恶极之类的人,就没有那么麻烦了,有时甚至都不需要刑部介入,皇帝龙颜大怒就可以将这类犯官或是反贼给推出菜市口斩首了。牛满地不巧就属于这种不需要刑部批复,皇帝可以直接命令斩首的情况,虽然刑部还是有责任查一下犯官牛满地到底犯了多少条大律,再依律判刑,可是皇帝早就不想等了。
唐九生不是没想过把牛满地押到京城永安,交给皇帝和刑部去凌迟处死,本来这种谋逆的大罪就是要凌迟处死。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派人把牛满地押解回京城,路上不确定性太多,万一有人在半路上劫走了牛满地,麻烦就大了。殷权、殷傲或是牛满地的死忠手下都有可能做这种事情,唐九生不想冒这种风险,所以决定把牛满地推到鹿野城的菜市口斩首。
大商景元冬十一月十七,天气不错,太阳挂在天空中,很温和。十几辆囚车缓缓驶离了鹿野城郡守衙门大牢,最前面的囚车里站着一身红色罪衣罪裙的前剑南道经略使牛满地,第二辆囚车里面是牛满地的师爷洛秉商。洛秉商被江州校尉程如高擒下之后,一直秘密关押在团练公所。
牛满地的手脚都被枷锁固定在囚车上,乱蓬蓬的头发,一双大三角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神,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囚车在骡马的拉动下,车轮碾轧过青石地面,隆隆做响,牛满地所乘的囚车侧面贴着两张白色封条,上面写着:剑南道鹿野郡守府封,下面盖着郡守的大印。前后都是白底黑字的“囚”字。
自从张元元在解甲山落草为寇做了山大王越闹越大,不听牛满地话的鹿野郡守霍仁洪和三河知县程仪就被牛满地参了一本,导致霍仁洪和程仪被先帝徽宗免职,忧国忧民的霍仁洪气到吐血而亡,程仪也回到江南道的老家避祸,可是早在半个月以前,国师唐扶龙就应卫王唐九生的请求,亲自到程仪家拜访,请程仪回剑南道,准备到鹿野城接任鹿野郡守。
牛满地囚车上的封条,就是程仪亲笔所写,风水轮流转,牛满地当初参了程仪一本,却没想到后来囚车上的封条会由程仪亲自动手。五百名精兵合副武装,持刀持枪,在三名盔甲鲜明的武将带领下,簇拥在牛满地等人的囚车之旁,一路缓缓向菜市口方向进发。路上早已经人山人海,城中百姓都来围观处斩牛满地的场面,很多人向囚车吐口水,丢烂菜叶、烂番茄、臭鸡蛋。
牛满地在口水和烂菜叶、臭鸡蛋、烂番茄等物的围攻下,依然眼神空洞面无表情,马上就要挨一刀了,人生都要结束了,口水、臭鸡蛋和番茄又算得了什么?第二辆囚车里,洛秉商脸上都是痛苦的笑意,牛大人在几个关键事情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比如对卫王唐九生出手太晚,不重视剑州防务问题等等,才导致今天功败垂成。洛秉商坚信,当初牛大人若听从了他的建议,剑南形势断不至于如此糟糕。
后面的十几辆囚车里,分别关押着伪王府的几名重要官员,以及牛满地的两房侧室和安德宝等几位管家。唐九生最开始想少杀几个人,却被众人劝止了,本身对牛满地只处以斩首就是法外开恩了,有些滥官已经到了不斩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你卫王再仁慈,也不能做烂好人不是?唐九生见手下群情激愤,也只好顺应民意,如果杀戮能警醒某些人,那就杀吧!
菜市口旁边,人山人海,法场附近一里外的逐鹿楼等几家大小酒楼,早就坐无虚席,尤其是酒楼的二楼和三楼,更是早在三天前贴出要斩首牛满地的告示后,就已经被人提前重金预定了下来。那两天,逐鹿酒楼的老板胡掌柜望着眼前闪闪发光的金银,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逐鹿楼,如果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是个什么牛气的门派名字,事实却只是家比较普通的酒楼而已。
逐鹿酒楼二楼靠近临街窗边的雅间齐楚阁里,坐着三个穿黑衣戴斗笠的汉子,靠墙边放着两把单刀和一对水磨钢鞭,面前的圆桌上摆着七八个下酒菜,无非是鸡鸭鱼肉冬笋鲜虾之类的菜肴,桌上有一壶上好的井泉酒。小二上菜的时候,隔着斗笠垂下的黑纱,都感受到这三位爷身上的杀气。酒楼的小二对这三位客爷,实在是感觉毛骨悚然,每次放下菜就赶紧撤出去,生怕这几位爷突然暴起杀人。
最靠近窗边的汉子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古铜色的肌肤,显得极为精壮。那汉子低声道:“他妈的,平西王手下的那几个不仗义的小子听说法场内外戒备森严,高手如云,都他娘的打退堂鼓,就这样撤了,剩下咱们十个人不到,能有什么作用?就算是侥幸得手能劫出牛大人,怕是也出不了鹿野城!唉,说起来我们来的还是晚了一步!”
他对面坐着的汉子撩起斗笠上的黑纱,眯起一双不大的眼睛望向窗外人声鼎沸人潮汹涌的街道,冷声道:“龙二,这件事我们只有尽人事,听天命!重宝二哥死在剑州咱们没能帮上忙,现在德宝大哥也被抓了,今天就要斩首,咱们要是再不出手,就太没良心了!何况还有位牛王爷也在囚车上?既然咱们家王爷能派咱们来,咱们也就别给王爷丢脸!去他娘的唐九生!”
背朝包厢门的戴斗笠汉子冷笑道:“张彪、龙二,你们俩,再加上我叶青鹤,咱们三个人都干不掉一个唐九生,何况这几天他手下还有不少高手来援?我听说四天前连巫是云都被他们联手打跑了,听说还是两个用琴的娘们儿下的手,更别提还有什么普玄、普济、朱家富之类的人存在了,我看今天牛满地要凉了!就算顾青燕和龙金标已经到了,咱们恐怕也没有什么便宜啊!”
叶青鹤话音刚落,忽然有一只香软嫩滑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一阵奇异的香味混和着药香味传入他的鼻孔,叶青鹤闻了这香气,瞬间身体一僵,连大气都不敢出。紧接着,一个气态雍容,体态丰腴,肌肤白晳,身穿的五彩刺绣衣服,脖子上戴着一个镶着金珠蓝宝石银项圈,背着单刀,身脚手腕银铃响叮当的妙龄少妇坐在了叶青鹤左边的椅子。一看美貌女子这身装束,就是从南疆来的。
那美貌的南疆少妇用手臂勾着叶青鹤的脖子,先抛了个媚眼给他,叶青鹤望着这位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的美貌少妇,却打心里都冒着凉气。叶青鹤嘿嘿假笑道:“哎呀,顾家妹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正念叨你们两口子呢!”
叶青鹤话音刚落,他右边有条极其健壮力大无穷的手臂也搂住了叶青鹤的脖子,叶青鹤差点儿背过气去,这条胳膊力气实在太大了。然后一条穿着黑色的土布衣裤,包着黑头帕,手提一条熟铜大棍,身材高大威猛的大汉坐在了叶青鹤右边的椅子上,那椅子被大汉坐的吱扭扭乱响,让人感觉那椅子随时都能被坐碎一样。那大就算坐下来都和叶青鹤一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