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千里走了几十步,双腿利落起来,她跑了一百步,听到身畔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目光一扫,看见一个庞然大物。
一匹黑马被拴在树上,它打着喷嚏,无聊地翻着嘴皮吃草。看见妘千里,先是一楞,然后四蹄翻飞,拱着长脑袋想往妘千里身上蹭。
“乌云!”妘千里激动到想哭,倘若有外人在此,定会以为失散多年的母子相会。
妘千里暗赞轻岳的妥帖细心,她解开绳子,骑到马背上,一扯马缰。
乌云轻车熟路地奔跑起来,咴咴作响,好不惬意。
不过半个时辰,妘千里被乌云驮到永堰镇。
妘千里操纵马缰,马头一转,她到了镇子北面一条小巷中。
清晨雾霭茫茫,小巷寂静无声,妘千里盯着宅院门,走到门口有两座石狮子的院落,她翻身下马,敲了敲门。
四重两轻,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妘千里感到怀里一重,被人结结实实地扑上来,魏轻岳哽咽道:“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你哪里受伤了?快来看看!”
“我没事,你们呢?”
魏轻岳牵着她往里走,“玄天门下一共有六条路,我让他们分六个方向离开。化整为零,我想的是,即使遇到了追兵,也有机会躲开。”
她眼中闪过一丝怯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为今之计,只能这样做。”奚昭的声音传来,她换了一身衣裳,素色衣裙干净整洁,头发却还是凌乱不堪,她神色依然愤愤,“玄天门不足为惧,关键在于温辙牵扯其中,三镇节度使的力量,整个百丈峰全上不够他一根手指头。几人几人的逃反倒容易些。”
妘千里这才想起来,谢遇随是被他信任的师长送到柔然,如今看来,这位令谢遇随黑化的师长便是檀州节度使温辙。
什么叫才出虎口,又入狼窝!饶是她这种长于深山的人,也听过大名鼎鼎的温辙之名,文臣出身,转职武将,文武双全,百战百胜。
如今他掌管三镇,三镇经济军事全归他一人之下,麾下兵强马壮,实力庞大,能调动二十万兵力。
当年看书时,看到二十万兵马,妘千里冷冷嗤笑,二十万,只不过能给我们主角制造一点小小困难,瞧不起我们主角咋地?
现在听说二十万兵马,她只想高喊,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魏轻岳犹不敢相信,“好端端的,温将军为什么要造反?”
“这个问题不着急,”妘千里沉吟,“据我所知,我们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吧?”
魏轻岳点头,“不仅这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三百里,还是在他的地盘。”
“那我们还不赶快跑?!”妘千里震惊。
“我也想跑啊!”魏轻岳欲哭无泪,“你自己看!”
说话间,妘千里被魏轻岳领到室内,室内简朴无华,床上躺着的人紧闭双眼,面色苍白。
屋内一角五花大绑着个中年男子,嘴巴被布堵住,看见有人过来,双眼露出惊恐之色,头猛烈摇晃起来。
奚昭跟着踏进来,手中长剑在男子身上指指点点,指一下,男子哆嗦一下。
奚昭:“可以医治了,记住,若我们发现你做小动作,你最宝贝的小儿子,将和你天人永隔。”
她拿剑挑开麻绳,邢大夫颤抖着起来,咽了口口水,“我需要滚烫的热水,和我的医箱,和干净的布帛。”
奚昭和魏轻岳应声而去。
妘千里坐在床上,盯着邢大夫一举一动,这位邢大夫她很眼熟,她去年被菌子毒倒时,是邢大夫妙手回春将她医好。
只是……妘千里视线扫过,这位邢大夫医术虽高超,为人不怎么样,自己亲眼所见,他治疗另一个年纪小的师妹时,手颇不安分。
当天晚上,妘千里身体稍微好了些,便恩将仇报,将邢大夫揍了个鼻青脸肿,嚎啕大哭。
妘千里看见邢大夫额上落下涔涔汗水,她抬起胳膊,邢大夫大浑身一缩:“别打我!别打我!”
妘千把胳膊肘放到膝上,脑袋撑在手上,满脸无辜:“谁打你了?你治好了他,全家安然无事,你治不好,我送你去西天极乐。”
邢大夫点头应是,颤颤巍巍地解开谢遇随的衣服。
妘千里皱了皱眉头。
从脖颈而下,全是大小不一的伤痕,有烫伤,有尖锐的物品划过的伤痕,斑斑点点血迹与衣服黏在一起,扯开时还会带动刚刚结痂的伤口,鲜血又涌出来。
最大的一条伤痕,在腹部,他腹部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及腑脏。
妘千里乍看到这伤口,脑补下被重物压上去是什么滋味,打了个哆嗦。她有些佩服,谢遇随昨晚竟能忍着痛楚,一声不吭。
不过……妘千里陷入沉思,东陵长天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