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整个楼层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空空。苏庆丰笑着问桂卿中午有没有其他的酒场,见桂卿笑嘻嘻地说没有,他赶口就说:“那走,今天中午哥哥我请你,算是给你接风了,怎么样?”
桂卿欣然应允,这当然很好了。
接着,苏庆丰就怡然自若地打了一个电话,又约了政府办的一个伙计陪客。打完电话他就喊桂卿直接下楼,并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叫了一个年轻人一起到大楼西边的食堂去吃饭。
他麻利地点了四菜一汤并要了三瓶啤酒,然后三人就在食堂大厅里的一个长方形的桌子上开始吃饭了。
“咱局在这个食堂有账户,”苏庆丰很平缓地告诉桂卿,以示这都是些司空见惯的事情,他照例遵循就可以了,“平时你要是加班的话,可以来这里吃饭并记账。”
桂卿在心里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想以后看来是少不了加班的命运了。不过能跟着这么一位热情体贴、平易近人的老大哥工作,就算是经常加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人,对此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当然,苏庆丰也正是看到了他身上潜在的吃苦精神和一定的灵活性,所以才愿意和他继续打交道的。他能来这边工作完全就是苏庆丰一手促成的,只是他当时不知道这个内情而已。
“我隆重地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刚熟练地点完菜,苏庆丰就满面春风地对另外两人笑道,“这位是张桂卿,今年我们局里新招考的大学生,同州大学水利专业毕业的。这位是咱政府办的李斌,老家也是北沟乡的,算起来你们两个还是正儿八经的老乡呢。”
桂卿一听说李斌的老家也是北沟乡的,顿时感觉和对方亲近了不少,于是连忙问对方是哪个村的,好进一步再攀谈攀谈。结果李斌非常冷漠地说他家就在乡里边,然后多一字都没再提,而且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对桂卿自然表现出来的满脸热情根本就无动于衷。桂卿见状马上就明白了李斌的意思,看来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承认老家是农村的,尤其是当众承认,尽管人家说的这个“乡里”指向性非常明确。
他估计李斌的父母应该是在乡里工作,并顺便把家也安在那里了,以前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所以这个人的脸上才会有那种旁人不易察觉的高傲感和自卑感混合起来的东西展现出来。他窃以为,就是凭着这一点自以为是的高傲感和莫名其妙的自卑感,才使得李斌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农民的孩子,而是一个非常正宗的吃皇粮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子弟,并且也绝对不屑于像他那样去当一个农民的孩子,因为人家或许会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差不多能给其带来终生的卑贱。
李斌这人个头不高,细看之下略微有点驼背,他小头小脑的,有点像没长开的乌龟一样。本来桂卿对“以貌取人”这种做法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觉得那是毫无道理的非常直白的歧视,而且是很没素质的一种典型表现之一,但是今天李斌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让他心寒的神情令他对这四个字有了全新的感受和理解。
为了冲淡自己心中那种不合时宜的隔阂感和厌恶感,他连忙和李斌聊起来从前乡里的种种可亲可爱之处,比如他小时候就特别羡慕在乡大院里工作和生活的人,并且对里面的花花草草和盆盆罐罐都觉得无比的神圣美好,那里边所有的一切特别能让他心往神之。他还意趣盎然地回忆起了小时候爬那里的墙头去偷家属院里种的青葡萄吃的往事,并开玩笑问李斌家是否曾经种过那种皮厚核大的青葡萄。
“俺家从来没种过葡萄,”李斌继续冷冷地说道,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桂卿留,压根就不考虑今天是谁请他吃的饭,好像从石头缝蹦出来的人一样,“那玩意容易招长虫,俺家种的是无花果。”
桂卿听后瞬间又加重了对李斌的隔阂感和厌恶感,当然还有成百上千的陌生感,并且很自然地觉得他已经很难再和对方聊到一块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城乡差距,怎么就能让两个近在咫尺的年轻人聊起天来就如同相隔万里之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