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沿路留下的痕迹,只有去时,不见回程。
戴豫怕沈冽担心:“少爷,牛头岭和渐春岗区域广阔,山路繁多,也许我们不同路,或者他们在渐春岗另一边迷路了。”
沈冽摇头,低低道:“他们出事了。”
戴豫心下一惊,他知道沈冽从来不说这种没把握的话,缓了缓,戴豫道:“少爷怎知?”
“陈为民守时。”沈冽说道。
戴豫听明白了,他看着沈冽,忽然无言。
略作思索,沈冽看向戴豫身旁的男子,令他和另一名同伴先回去,告知此处情况,他同其余人留下再寻一个时辰。
而后沈冽驱马往前,深入渐春岗群山。
夜色渐渐沉下,大地辽阔清寒,杜轩和翟金生侯在漆黑村口,久久不见归人。
去双坡峡的人没有回来,去渐春岗的也没有,包括沈冽。
直到月上中天,才终于听见马蹄声。
前方哨兵发出暗号,本就没有灯火的村野刹那更为安静,杜轩和翟金生埋伏在村口隐蔽处,同时还有十来个手握尖锐利刃的暗卫。
沈冽停下马,眺着暗夜里的村口轮廓。
戴豫朝他看去,脸上神情难掩沮丧,轻声说道:“少爷。”
年轻男子背上的长枪高出他肩膀二十寸,银亮锐利的枪头映着月光,寒芒冰冷。
他的眸光深邃清亮,看着幽幽夜色下的村子,眸中像是有暗波在翻涌,又像是一汪没有波澜的古井。
戴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沈冽幼年开始陪他,每当沈冽陷入沉默,戴豫便会无措。
随着沈冽的目光,戴豫看向前面的村庄,忽然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他们这一支孤军弱旅,似乎又回到了江州游湖县。
小南山实则不小,相对广伏数百里的大南山而言,才称之为小,实则小南山,是座无边无际的群山古林。
至高的那座山脉,他们曾被迫攀爬登峰过,虽是逃命,但戴豫忘不了登顶的那个感觉,整个天际的尽头都入眼底,群山变矮,村庄变小,待得入夜,便是无穷的孤独。
太大了,小南山真的太大太大。
那么大的一座小南山,被同伴抛弃是极其绝望的。
尤其是自认至亲的亲人。
那时他们被郭梓骗去南兴隘口,陷入晋宏康精密算计的罗网之中,精锐的骑兵冲击他们薄弱的防守,退入南山后,数百人彻底失散。
戴豫也同沈冽走散了,好在不到两日,便被沈冽带人找到。
郭家抛弃了他们,但沈冽没有,沈冽竭尽所能去找到所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甚至,有时候还寻不到尸体,只能通过野兽啃剩的衣服碎片去辨认。
在荒无人烟的深山古林里,寻人极其艰难,而除却环境艰辛,他们还要躲避晋宏康留下来的兵马的追击。
那数月,饥饿寒冷和孤独无时无刻不包围他们,人一旦陷入绝望,很多事情会失去理智,为生存而跌跌爬爬,或丧尽人性良知。
比如,吃人。
戴豫当然不会吃,他宁可自己饿死被人当食物,都不愿意张口去碰那些东西,更不论还是自己活生生的同伴。
可总有人会屈服,向死亡低头。
比如章孟,比如冯泽。
戴豫闭了闭眼,抛开那些残忍画面,自思绪里回神,看向沈冽。
如今跟在他们身边的这些暗卫,便都是去年同他们一起自小南山出来的人。
从去年到如今,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回郭家,一直陪在沈冽左右。
沈冽也不曾抛弃他们,不论是在永武城苦等一月,还是今日翻山越岭去寻陈为民,每个人都没有被他放弃。
但是,有时候真的就找不到,面对苍茫无知处的无力感,谁都没有办法去相抗。
“少爷,”戴豫说道,“回去吧。”
“如果陆豹和史岩没有从双坡峡回来,那么陈为民出事一事,定与醉鹿有关。”沈冽平静说道。
“醉鹿的人追击至渐春岗了?”戴豫一惊。
“那要看陆豹和史岩有没有回来了,”沈冽看着前方村口,轻扯缰绳,“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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