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众的想象中,重点中学的老师应该都是一丝不苟的形象,重点中学办公室如果气氛热火朝天那八成是在讨论教学问题,但其实这都是外界的刻板印象,事实并非如此。不管对教学还是八卦,老师们都从来不甘居人后。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367班,王老师管的那个班,他们班之前不是有个男生特别调皮嘛,前两天听说跟社会上的喽啰约架把腿给打折了,说是起码要在医院躺一个月呢。”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老师,他留着中规中矩的青年头,一边嗦粉一边唾沫横飞,暗黄的脸因为激动而泛红。
“啊,那这事会影响王老师吧,听说他再过两个月就要考职称呢。”
一个打扮较为洋气的女老师接过他的话头。或许是觉得像这种吊儿郎当的学生落的这般下场本就是咎由自取,所以她的语气里并没有一丝惋惜,反倒是第一时间担心起同事的晋升。
“那倒不会,”话题的发起人舔了舔嘴脸的酱汁,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家长已经同意和解了,还给学校送了一大笔赞助费,承诺不会把事情闹大,也绝不追究学校的过失,但前提条件是等他们小孩养好伤后,学校继续让他回来读书。”
“啧,要我说啊这种人就是害群之马,让他回来以后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就是,学校这次的处理也太草率了,为了一点赞助费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坏学生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古流方懒洋洋坐在办公桌前,看似在对着电脑发呆,其实在悄悄留意这场八卦的进程,瞅准话题告一段落的时机,她也自然而然加入了进去。
“坏学生的八卦听太多耳朵都快起茧了,你们谁有好学生的八卦说来听听。”
“怎么,古老师也对八卦感兴趣啊,看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你讨厌这些呢。”
她平日里下了课要么就不见人影,要么就是抱着手机玩游戏看电影,除了必要的沟通外几乎从来不搭理任何人,更不要说是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她干笑两声打着哈哈,“哪能啊,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谁也不能免俗。”
“那古老师想听谁的八卦啊?我要是知道就给你讲讲。”
她低头抿唇,故意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用手搔了搔鼻尖,末了像是不经意道,“就那谁,我们班长期霸占第一名那曲璟尤,我看这人总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还挺好奇的。”
“哟,这你还真问对人了,我这儿啊还真有关于她的八卦,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刺激的事,就是关于她家庭的。”
“说说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父母打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不过当今社会啊离婚这种事见怪不怪了,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离婚?”她脸色一滞,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她一直是跟着她爸爸吗?”
“听说是,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瞎猜的。”她咧嘴尬笑,又问道,“那她性格一直都是这样吗?见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也没有爱答不理吧,”之前那位女老师抢先说道,“她对老师还是很尊敬的,这点我们都感受得到。”
“对,”处于八卦中心的那位男老师也认同这个意见,“要我说啊这些成绩顶好的学生性格不多多少少都有点怪吗,再加上她可能本来就是性子偏冷那一挂,从小又缺少母爱,所以也很正常。”
“那她爸爸平常对她怎么样啊?”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一阵,不约而同遗憾地摇摇头,其中一个不由颇为惋惜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胡老师说她爸爸是个赌鬼,平常对她也是不闻不问,每个月给点生活费就将她打发了。”
她右手撑着半边脸颊,若有所思点点头,神情有些凝重。黄赌毒从来都跟暴力脱不了关系,她想到曲璟尤手臂上狰狞的青肿,还有她避而不谈的冷淡,觉得疑问似乎也迎刃而解了。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下课没几分钟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古流方慢悠悠收拾好电脑和课本,抱着东西正准备往外走,余光不经意瞥到角落里还趴着个人影,脚步不由顿住。她折回去将东西放在讲桌上,径直走到那人旁边。
“怎么了曲同学,下课了还不去吃饭?”
曲璟尤勉强抬起头有气无力瞄了她一眼,没说话,脸色煞白。
古流方惊了一下,担忧地问,“脸怎么白得这么厉害?你是痛经吗?”对方没说话,但是看她紧紧压在腹部的手和避讳的神情,估计八九不离十。
“你等等我。”
丢下这句话她就直接跑了,东西也没拿。曲璟尤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也没有精力去管她。腹内的胀痛翻江倒海,她咬紧牙关冷汗直流,左手紧紧抓着小腹,一股哭泣的欲望突如其来上涌,她赶紧仰起头将它憋回去。
流泪这种事情太懦弱也太矫情,那么多痛苦都挺过来了,绝对不要因为这种事哭泣。
约莫过了三分钟,也可能更长一些,那人步履匆匆跑了进来,直接丢给她一盒东西。曲璟尤定睛一看,是布洛芬。
“以前不舒服的时候吃过这个药吗?”她问,字词间的喘息清晰可闻。
曲璟尤下巴磕在自己右手手背上,吃力地点点头,脸色更难看了。
“那就赶紧吃吧,”她十分自然地抓过桌上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边盛了点热水,确认兑成温水后再折回来,将杯子递给曲璟尤,“喏。”
曲璟尤仰起头,因为疼痛的关系头有些晕,看人有点恍惚。那人长发飘逸,额前的几缕碎发粘在她饱满莹润的红唇上,显出一丝小小的狼狈。面颊红润,朱唇微启,吐气如兰,鼻尖缀着细密汗珠,整个人就像是一副刚刚完成的栩栩如生的画作。这是一副极好的皮囊,就是人太糟糕。
“赶紧吃药啊,看着我干嘛,我要下毒也不会在这儿光明正大的下。”
曲璟尤白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滋生的一点点好感顷刻荡然无存,她抬起脖子,先喝了一口水,接着再将药丢进去,和着温水一股脑吞下去。完了之后她又扫了古流方一眼,愣了愣,最终还是把那句“谢谢”咽了下去。
“你以前也痛得这么厉害吗?为什么不备点药?”古流方将她旁边的椅子向后拉了几寸,然后坐到她身旁,将手里剩下的东西也一并递给她,“看你这样子食堂是去不成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曲璟尤将面包和旺仔牛奶接过去,非常小声说了句“谢谢”,估计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温柔了。或许是因为今天早上在办公室听的那些八卦,对于眼前这个人,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歉疚。那种感觉就像是路边有只受伤的小猫,自己非但见死不救,甚至还上前冲它泼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