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君还是臣,说话的时候都要注重每一个字眼。
有时候只因一字之差,便会酿成大祸。
如臣子,可能说错一句话、几个字,都可能引起皇帝的不喜。
而即便如此,刘健却用出了“邪魔外道”四个字,听起来十分的荒诞怪异。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片刻之间嘴角荡出几分笑容,不解似的道:“刘爱卿何出此言啊?”
刘健捋着胡子,面色很是深沉。
“臣听闻,太子殿下寻觅天下珍宝,送给太皇太后一个玻璃瓶,太皇太后大喜,又闻西山那边竟是大兴土木,建造作坊,只为生产这等花俏、无用之物,实乃铺张浪费,此行径与那邪魔外道又有何异,固,断不可取啊!”
话音落下,内阁一片寂静。
谢迁跟李东阳仿佛没听见似的,闷着头,仿佛此事事不关己一般。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自是明白三位阁老的意思。
真正的邪魔外道又岂是那玻璃?
而是他之前重用李广,暗自醉心道术啊。
换做以前他或许不会理会,甚至假装没听到,可经过宁远那番话后,他早已醒悟过来。
“朕没记错的话,刘爱卿数日前还曾言,宁远可当国士,而西山的玻璃作坊是宁远建的,卿现在又何以暗中指责宁远啊?”
弘治皇帝没有直接回应,反而从侧面询问。
刘健波澜不惊,平静道:“宁远心性自是没问题,只是年轻气盛不懂事罢了。”
弘治皇帝忽的笑了出来。
这话说的哪里是宁远不懂事啊,分明是暗指他这个皇帝不懂事,命令宁远建造玻璃作坊。
不得已,他只好解释道:“三位爱卿,那作坊是宁远主动建设的,与朕无关啊。”
刘健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那宁远聪明伶俐,有壮士凌云之志,又怎么会主动建造玻璃作坊呢?
即便要建作坊、要生产,那也应该建香皂作坊那样的。
能生产出可用之物,同时也利国利民。
可玻璃是什么?
所谓玻,玉之皮也,只是听起来便是无用之物。
花俏、美丽,除了当做观赏之物还能做什么?
说白了,皇帝陛下之所以命令宁远建设玻璃作坊,无非就是见太皇太后喜欢玻璃,产出更多的玻璃便可以让太皇太后更加开心,以此冲淡清宁宫失火一事。
“万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勤政爱民啊!”
刘健说着,拖着老迈的身躯起身,旋即缓缓跪下,严肃而郑重。
谢迁跟李东阳见了,也是忙跟着跪下。
弘治皇帝一阵苦笑:“朕……心里有数,三位爱卿快请起吧,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三位阁老坐下后,面面相觑。
沉寂许久,刘健揉了揉腿,喟然长叹:“终究是老了,便只是行大礼,这胳膊腿就有些受不住,如此看来,老夫也应该告老还乡了。”
谢迁抬头,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一脸的苦笑:“哎,老夫这胳膊腿也不好用啊,积年的老寒腿,怕是也无法再尽忠陛下了。”
随即又安静了刹那,谢迁一声叹息,没有开口。
三人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刘健,年近七十,换作常人,早就应该含饴弄孙了。
可为了江山社稷,几人都还要继续打拼。
而打拼的前提是,皇帝陛下也得务正业啊!
可陛下暗自醉心邪魔外道,他们三个再劳心劳力又能如何呢?
翌日。
弘治皇帝的案前多了四份奏折。
三位阁老刘健、李东阳、谢迁,外加兵部尚书马文升,纷纷请乞骸骨,要告老还乡。
不干了。
弘治皇帝面色平静,看不出所以然。
而旁边的萧敬见了,几乎快吓破胆。
这四位,可以说是大明臣子的巅峰了。
内阁的三位阁老,换做以前,那便是宰相,权利相当的大,兵部尚书自也不必说,掌管兵马,也是位极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