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病好了。
这就让人不知道说啥,崔夫人棺材都给她备好了,她又不死了。
栗浓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已经自暴自弃,完全不再喝药,崔夫人逼她喝,她就吐出来给她看。都这样了,居然不死。
想来,应该是御医医术高明,栗浓让他扎了一两回,精神就好了不少,老师傅见有好转,扎针扎得更起劲,栗浓挨了他上千针,竟头不疼了,骨头不酸了,就连头发都不掉了。
栗浓经过这生死一役,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死都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
于是她日日都要锻炼身体、晒太阳、溜达溜达。一方面是为了强健体魄,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勘察地形。
要想逃狱,首先要勘察地形,然后就是弄清楚大宅里头人员夜间的巡逻路线和时间。栗浓偷了几段蜡烛,偷偷在夜间绘制地图。
这任务很是艰巨,没别的原因,顾临川家实在太大了,她花了很久,仍感觉只是冰山一角,感觉骑马在他家跑一圈,也得个把时辰才下的来。
不过好在栗浓通过总结对付翠意和陈婆的经验,已经学会了怎么驱使下人,很会挑起她们的内部矛盾,自己在当中周旋,与这边亲近,对那方示好,为了保护小姜,她对小姜一直若即若离。总之,制衡之术玩的很不错。
被两波下人争着讨好,栗浓才体会到有钱人的快乐,真就是锦衣玉食,闲散度日,不知道她们哪里寻来的仙药,敷后,鞭痕下去了七七八八。
小姜尤为兴奋,衣裳啊,那些不鲜亮颜色的,都可以上身了!
日子过得舒心了一些,她就能更加耐心细致地去完善逃狱计划。
外头的事情,栗浓一概不知道,她不知道萧绘生为了查席家一案累的没工夫洗脸,她寄去的信还没被拆封过。
这一日她在庑下歇息,看着小院四方的院墙,院墙并不高,她双手一攀就能翻过去。她将扇子盖在脸上,这个小院叫做鸾丝院,栽满了梧桐树,可惜现在是秋天,叶子枯黄落尽了。
一个伶俐的女婢说这院子是特地给她的,好生修葺了一番,窗纱都是顾若舟亲自选的。这种话,栗浓早就听腻了,她根本不信,可又有点怀疑,因为她的确很喜欢梧桐树。
大概,只是凑巧。
她但凡躺着,总喜欢抱一个大隐囊,里头塞满鹅毛,轻柔暖和,把脸埋进去,一会儿就要犯困。
果然,困了。
她起身进屋去小睡一会儿。
顾嘉树是全家最闲不住的人。因为顾若舟丧期未过,他不得不老实待在家里,枯枯燥燥读了半个月的圣贤书,唯一的闲暇就是跟御医打听栗浓身体情况,再讨药方去拉两车药材来。
拜小公爷所赐,丰殷药价上涨了一成。
他看书看得眼前发花,立在院里透一口气,抬头活动活动酸痛的脖颈,这么一抬头,忽然发现南边天空一片滚滚黑烟。
顾嘉树随口问道:“这是哪儿着火了?”
秋来干燥,走水乃常事。
他的近随松风看了一眼,道:“南边……这个远近,估摸着是兰泽那一块。”
“那地方傍水,照理说不大容易着火,”顾嘉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兰泽可不是挨着鸾丝院吗!
他匆匆赶去,滚滚黑烟,果真是从鸾丝院冒出来的,再近了,鸾丝院已经是一片火海。
一帮婢仆正在来回打水救火,几个惊魂未定的婢女也在小亭暂歇,顾嘉树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栗浓的身影。
他厉声问道:“我姐姐呢?”
只见拼命打水救火的人当中,有一个脸圆圆的小婢女正打湿了巾帕掩住口鼻,正要往里冲,顾嘉树拦住她,问:“你可知道她的方位?”
小姜愣了一霎,关键时刻丝毫不掉链子:“娘子在上房的次间里,应该是睡在南窗下的榻上。”
顾嘉树认真记住,笑了一笑:“借你巾帕一样。”说着,便夺了她蒙在脸上的巾帕,冲入火中。
女子身娇体弱,又容易慌乱,最好还是留守在后;那些小厮终究是男子,救了人再引出什么风言风语可不好。顾嘉树义无反顾。
小姜呆住了。
松风在后方控场,指挥人有序救火,同时收拾好最近的院落、请来府医,颇有总管气势。
栗浓睡得挺香。
梦里她又在烤羊腿,不知道身处何地,一大帮小孩排排坐吞口水瞪着眼等着吃,炭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烧的格外旺,羊腿还没熟,全都糊掉了。她急急忙忙熄火,火却越燃越大,从炉里跳了出来,画面里一片火红,不像她在烤羊,倒像她在被烤。
一桶水泼到脸上,栗浓猛然惊醒,面前是个被烟熏的黑炭一样的少年,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姐姐,我爹看着老宅子不顺眼很久了,早就想拆掉重建,你这一遭,可是帮了他大忙呢!”
同样跟黑猴一样的栗浓反应过来,跑出去看鸾丝院的现状……只剩个壳子了。
顾嘉树还在叹:“可惜火不够大,再烧凶一点,烧到我那里去,我就不用交明天的功课了。”
栗浓半晌不语,呆望着烧毁的鸾丝院,顾嘉树与她差不多高,她的神色,顾嘉树都看得清楚。她还是挺不会收敛情绪的,震惊、恐惧、愤怒、思考都写在脸上。
栗浓轻声问:“你就是顾嘉树?”
顾嘉树奇了,回道:“对的,姐姐好记性,我就是顾嘉树。”
想来会救她的人也不会有第二个。
“本来我觉得亏欠你的,现在好了,一场火,把你的破药材都烧干净了,正好,这样我就不欠你什么了。”栗浓冷冷地看着他:“你再叫我姐姐,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