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川心知肚明,于是趁早自己交出虎符,还能表一波忠心。顾临川还记得当初皇帝老儿晾了他那么久,最后请他出战的样子,也是情真意切演了一场戏,把他叫过来痛哭一通,什么山河破碎,狼子野心,什么唯有爱卿……
当时还挺爽的。
可惜现在换过来了,又得坐冷板凳,看他们瞎祸祸了。
顾临川实在看不了废物打仗,战争初期分析了好几场战役失败原因,最后弄得自己匪夷所思——他怎么能这么打呢?不输怪了!
顾临川已经做好了皇帝翻脸不认人的准备,不想,皇帝眼含热泪握住了他的手,吓得他一激灵,皇帝道:“爱卿为我大宇,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有爱卿……呜呜!大宇此次危矣!顾卿真乃再造社稷之臣!那李贼深负朕心,而今尤在苟延残喘,还须爱卿出手,将其一举剿灭!”
顾临川听愣了。
皇帝又道:“令郎已然十三岁,还没有官职在身,朕已决定授他为从八品下承务郎……”
“圣人!”顾临川终于插了一句话:“犬子还没进国子监,不通诗书,不堪大用……”
“诶呀!有爱卿教导,何愁不成大器!”
顾临川:“……”
皇帝……了不得了,长道行了。
顾临川只能咬牙切齿,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说:“臣定为大宇死而后已,李贼不破终不回还。”
皇帝点了点头,眉目舒展,非常慈祥,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大通李维捷的坏话,句句都是在提点顾临川,顾临川一直附和着。终于皇帝演够了,他终得脱身。
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宦者郑石送他出来,一路温和笑脸,礼数周到。
毫不殷勤。
顾临川心下了然。他从来都是从圣人身边人的态度推断圣人对自己的态度的,如果圣人真的多么信重自己,就算自己啥都不是,这种宦者也早就蹭过来巴结了,尤其是郑石这种两面三刀,将陛下心思揣摩得无比透彻的。
既然对方没巴结,那说明陛下的态度还是那样,很不怎么样。
顾临川骤然觉得轻松很多,步子都轻快起来。
外头下着朦胧细雨,顾临川的近随立刻上前给他掌伞。
他不疾不徐步下长阶,看着巍巍高墙,气派宫阙,心思渐沉。陛下的小心思他当然在乎,为了让陛下安心,他想,或许他应该可以安排个陛下信任的人在身旁,专门来回传递军情,顺带监视他的行为。这样,或许皇帝可以安心。
现在有一点很奇怪,李维捷迟迟没有进攻蜀州,也没有将已经占领的不东州的兵回调。他现在这么缺兵,为什么不调动不东州?不东州不是早就全部沦陷,完全和丰殷失去任何联系了吗?难道……不东州发生了什么?
该派一支军队去不东州。
虽然现在李维捷节节败退,但是造反一直到现在,李维捷靠的都是自己的兵和俘虏,倘若他走投无路,勾结外敌呢?
该防备北边与西边。
皇帝那装出来的痛心疾首就在眼前,顾临川心底一股厌恶。李维捷为什么造反?皇帝佬何必装清白无辜?皇帝对他的杀心激出了反心,以致如今。
李维捷,唉,李将军。
当年从武举提上去,做个手上没兵的地方长史,并不得重用,不过乱世出英杰,吞勒一战身先士卒,阖族十几口战死,多次受到今上褒奖,曾同他合兵澄水,并肩作战。
如今他造反了。忠心耿耿造反已然是不可思议,可还会走到勾结外敌那一步?
顾临川一阵胸闷,连带着肩胛一阵钻心的痛。烫手的兵符敛在袖里,这是圣人的心病,也是他的催命符。他死倒没有什么,可是连带阿苍、嫂嫂、会清……身家性命,皆系于此。
他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最可怕是什么,最可怕是他看李维捷,简直向在照镜子一样。
顾临川会否是下一个李维捷?
他扪心自问,没有答案。
“顾帅请留步!元帅留步!”
顾临川立刻收敛情绪,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穿牙色团花联珠纹,头戴黄玉冠,生得白白净净,眉眼温和,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可打扮非常老气不大眼。
顾临川躬身拱手:“殿下。”
漳王宋与年朝他拘谨一笑,赶紧让人不必多礼,而后急急忙忙地翻袖子掏什么东西。
顾临川也不着急。这位殿下不怎么聪明,性子温吞,在兄弟里不起眼也就算了,竟然还常常受下人欺负。十三岁封王开府,每年年尾王府里都是一步步结不清的烂账。去年刚刚死了母妃,境况更加糟糕。
可他偏偏得长公主青眼,长公主没有孩子,对他比对亲儿子还亲,非常护短。以至于混乱的朝局里还必须得算上他一份。
“我记得是放在了这里啊……”漳王找了半天,脸上焦急又尴尬,终于让他摸出来了个玉白的小瓷瓶子,宋与年欢喜地将瓶子塞到顾临川手中,道:“闻听顾元帅在盾丘一役中了箭,这是我姑姑特地寻来的良药,对箭伤有奇效。将军不妨试试。将军还要记得,既然有伤,便要戒荤腥油腻、戒酒……”
顾临川感恩戴德地接过药瓶,道:“长公主殿下真是手眼通天,心细如发。”他肩膀中箭后为了稳定军心,第一时间掰断了箭杆,后续也没有大肆声张,知道他受伤的人并不多。
今日陛下的反应,当初对方失败的反间计,都有了理由。长公主不是吃素的人,更并非目光短浅的蠢妇,她诚知兵者,乃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她知道,顾临川现在不能杀。不仅放他一马,还帮他一把,顾临川干什么就是什么,长公主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他早该想到的。
漳王不聪明又不是傻,顾临川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话里是什么意思?不敢细想。
漳王垂眸低头道:“您记得用药,养好伤是要紧。”
顾临川慢慢抬起眼,微笑道:“臣谢过漳王。劳烦殿下也替臣谢过长公主。”
顾临川转身而去,宋与年在原地又立了一会儿,他素来如此周到。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顾临川就是这样高大魁梧,本以为是那时候小,可现在再看,将军仍旧是将军,拉大弓降烈马,一把拧断贼子脖子的将军,立下赫赫战功煌煌战绩将军。
他不由得抬头,向顾临川头顶望去,层叠乌云盖顶,飞快地翻滚着,好像随时都会坠下来。纵有狂风,不曾散去。喜欢狗男主永远不和我同一战线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狗男主永远不和我同一战线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