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川接着又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便叫人将席若泽带了下去。
待到夜间,才又令人避人耳目,将他提了过来。
席若泽很是自得,顾临川的行为俱在他猜测之中。
顾临川卸下甲胄,气势威严丝毫不减,傲气更是难收。毕竟军营之中,全是他的天下,他那种凌人之气得天独厚。但他如何也是阅历丰富之人,席若泽只觉得他不好惹,但单看脸色,很难揣度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刚被扔进来,还没跪稳,顾临川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开门见山:“不要废话。她在哪里?”
这作风,和栗浓很像。
席若泽偏要废话:“我杀了李维捷,元帅不该免我一死吗?”
顾临川没看他一眼,就那么晾着他。席若泽答非所问,顾临川自然要晾着他。
这样待下去,吃亏的只能是席若泽自己。他挑衅道:“您果然不在乎她的死活。说什么唯一的侄女,又算什么呢?我是您的敌人,她落在我手里,您竟丝毫不担心她的死活。若是您的亲儿子失踪,您还会如此气定神闲么?我倒替她很不值……也替她父亲不值。”
顾临川纹丝不动,不怒自威:“我问你是给你机会,果真贱〉皮肉,非要用刑才肯招吗?”
席若泽老老实实磕头行礼,拱手道:“请元帅体察下情,罪民不过是想活命,令侄女是我手中唯一筹码,事关性命,若元帅不肯免小人一死,就算大刑伺候,小人也断不可能交待千金的行踪!”
顾临川懒得扯来扯去,一针见血道:“为何我要承诺?我家的女孩曾经与你同过路,故而你知道她的名字,也晓得我是谁。而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她的确失踪了。可你未必知道她现在何处,只是拿她名字来诓骗我罢了。等我答应放你走,你便信口胡诌一个地方,天南海北,任我找去……是也不是?”
席若泽登时慌乱,背心一层冷汗,顾临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
他的确无法证明他知道栗浓确切的行踪,除非他说出栗浓现在的所在,并等顾临川派人查验回来,可这样一来,顾临川直接便找到了栗浓,他手中,还有什么筹码可言!;倘若叫一群人出来证明,他不仅在战争期间见过栗浓,甚至还娶了她……顾家这等家风严谨的人家,顾临川这等彪悍凶猛之人,说不定直接秘密处死栗浓,再剐了他!谁会信他没碰过她呢?
席若泽心乱如麻,怎么算都是死路,但他到底厉害,立刻想通关窍,冷静应答:“元帅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担心我是诓骗元帅,所以才会一见面便道‘她在哪里’,令侄女失踪之事是完全保密的,倘若我不知道她的行踪,定然会有一霎惊诧犹疑,这,难道能逃过元帅的眼吗!
此为其一,还有其二其三。
其二,倘若我不知道令侄女离家,何故要提起她呢!她若远在丰殷,根本不知我如今被元帅所擒,无法说情。我向元帅提起她,反倒会招致元帅的反感,于我何益!
其三,假使我真的骗元帅求生路,随口胡说一个地方,元帅也大可以先扣住我,等到找回了人再放,我怎么敢胡说!
以此类推下去,甚至还有其四其五。
不是我在诓骗元帅,是元帅在诓我!”
他冷静地分条陈述,句句在理,直到最后一句,得出了无可辩驳的结论——老东西,玩的这么阴!
顾临川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心虚,反倒正眼看了席若泽一眼,这一眼颇有点无赖,你看透了又如何?没错,我就是在忽悠你。他道:“你说的不错。”
席若泽这才松了一口气。与顾临川在战局上几番交手,他都没有占得上风,本就不敢小看顾临川,不过仗着自己手上有个宝贝栗浓,又想抢占主动权,才敢稍微放肆。不想,顾临川竟然如此沉着,还能给他下套。
他一方面觉得顾临川可怕,一方面又悲哀地发现,顾临川是真的不那么在乎栗浓的死活。
都说关心则乱,他一点都不乱,可见一点都不关心。
席若泽未免丧气。阿及忽然回来,和他一起被擒,他自己的话,本可以慷慨赴死,但是,加上了阿及,怎么能不努力走出一条路去?倒霉的是,碰到的是顾临川,恐怕很难有机会活。
顾临川道:“我无法免你一死。你乃战犯,须得押解进京,交由圣人定罪。”
这话说的很不老实。只要顾临川想,偷天换日放他一命的法子不知道有多少,皇帝佬算什么!
席若泽是个亡命之徒,手握栗浓的路不那么好走,他立刻就开辟第二条路:“我这种无足轻重之人,圣人肯定不会留的。可是,”他话锋一转,危言耸听:“元帅这等举足轻重之人,恐怕……圣人也不会留。”
话音未落,肩窝上就挨了狠狠一记,席若泽被踹倒在地。顾临川拔步过来,抬脚便踹,这一脚几乎踹裂了他骨头,只要他向下偏三寸,直接踹在心口上,可能自己会当场毙命。席若泽毫不怀疑。
席若泽强忍住喉咙涌上的腥甜,没有吐出血来。
顾临川垂眼,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兽骨扳指:“我耐着性子问你话,你胡吣些什么?到底还是先用刑再审问有用的多。你不是想活吗?放心,很快你就不想活了。”他厉声道:“来人!”
立刻便有人捧了夹棍之类的刑具进来,钳制住席若泽双臂,径直将他双腿套进木板当中。
席若泽挣扎不过,敏锐地觉察到顾临川似乎有一点生气,豁出命去喊道:“李将军为什么叛反元帅您心知肚明!李将军直到最后仍不肯引外族之兵入中原,这样的人,难道会是狼子野心之辈吗?您与他根本不是兔死狐悲,该是同病相怜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