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秋在栗浓怀中瑟瑟发抖,栗浓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感受到她的睫毛在自己手心里颤。
她们闹出来的响动终于惊动了市内巡逻的武侯。西市有规矩,日落闭市之后不许再有人出门,西市内有大量官兵巡逻,严打夜市。
几个佩刀的汉子提着灯笼赶过来,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活腻歪了是不是?胆敢犯宵禁!”
方才还吓得跟逃到八公山的苻坚似的李沉秋,一下子变成了横扫六合的秦始皇,叉腰骂道:“混帐东西,你在叫唤什么?那么大一具尸体你瞧不见?朝廷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被骂的武侯:“?”
栗浓:“……”
栗浓一把捂住李沉秋那张破嘴,对武侯道:“我们无意间听到了些不好的风闻,本来想要一探究竟再找您们报告一下情况,谁料……一下来就看到这种情况。我这朋友被吓破了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武侯们经她一说,也注意到了湖中的异状。几个武侯立刻动作起来,两人紧着去打捞尸身,有一人立刻去报给长官,还有两个控制住栗浓和李沉秋,要问问详细情况。
这么一闹,离得近的住户都被吵醒,楼上楼下点着灯看热闹。
栗浓心中只是吃惊,并不是很害怕。
她冷静地扫视一遍街两遍看热闹的人凶手很有可能就在这些人当中。
睡眼惺忪的人们都来了精神,好像除夕守夜正守的迷糊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放烟花,人人都来了兴头。
栗浓冷眼看去,暖色灯光下的人脸与清冷月光下的死尸形成一种极端的对照,再伴上李沉秋的哭声,悲凉感扑面而来。
她过了两年安稳舒坦的日子,当了两年的公府贵女,但身体里始终仅仅绷着一根弦,如今事件突如其来,她却纹丝不乱。
她忽然一阵心慌,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他。
她猛地望过去,发现席若泽就站在暗色里,手提一只八角梅花灯,但他灯举得低,只能照亮他袍角的卷草纹,照不亮他的脸。
他像一个幽灵。
栗浓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她快步向席若泽走过去,一把揪住席若泽的前襟,狠狠地盯着他。席若泽比她高上许多,本来她这个动作极具威慑力,但却因为这个身高差丢了一些气势。
席若泽一点不慌,对她微笑道:“你怎么不哭?你也装得害怕些,不就不用去上课了?”
栗浓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席若泽让她感觉到可怕,他知道自己去长公主处上课,他知道自己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这两年里,他难不成一直在暗处监视自己吗?
一股奇怒笼上栗浓的心,她咬牙道:“我问你,这桩命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席若泽双目含笑,回答的非常利落,他认真道:“我对天发誓,我长这么大,只扒过你一个人的衣裳。”
栗浓:“……”
栗浓盯着席若泽的脸,席若泽仍然微笑着看着她。
身后的李沉秋和武侯已经大吵起来,武侯想要她们一起去一趟官署,李沉秋连西市这破地方都不想多待,一定要人家开市门放她回家,直接搬出了她家李老爷子。
栗浓听的一个头两个大,直接开口问道:“花奴,你说听说有人夜晚来放生池捞鱼,所以想要一探究竟。这个说法,是从哪里听来的?”
李沉秋一怔,答道:“什么哪里听来的?放生池的黑生意就和西市里的夜市一样,一直都是屡禁不止。这个说法一直都有。”
“也就是你早就听说过这个说法,只不过今天和我一起到这里喝酒并且留宿,就想要顺便一探究竟,是吗?”
李沉秋恍然大悟:“你是怀疑有人故意引我们来发现尸体?”
栗浓道:“我是有这种怀疑,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咱们发现尸体,很有是个巧合。”
“巧合”两个字咬字很轻,栗浓并不确定。她总觉得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不是刻意散播谣言引她们过来,也有可能是知道她二人今日在此、今夜会来放生池而故意让她俩发现尸体。
可是后一种想法又古怪得很,凶手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栗浓想不透,她直接拿话打发了武侯:“我们知道的就这些。我们听说了放生池的传闻,今天来西市玩乐、留宿,便想要查证一番。现在是……”
栗浓前半夜困得要死,现在估摸不准时间,席若泽立刻答道:“丑时三刻。”
栗浓抿了抿唇,继续道:“大约两刻钟前我们出的门,刚接近这湖边,便看见了尸身。我们看到尸身什么也没做,只顾着抱头痛哭了,而后不过半刻钟,你们就赶到了。就这些,别的,实在不知道了。”
武侯已然知道了李沉秋的千金身份,对栗浓的身份也有了几分猜测,已经做好了不拿她们二人当普通目击者等闲对之的准备。手下人已经快马通知京兆尹以及市令与市丞,大人没到之前他们也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李沉秋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来,空气里都是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腥味儿,李沉秋皱了皱鼻子,几欲作呕,用绣帕捂住口鼻,闷闷道:“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等晦气事。如今是个什么世道?朝廷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养一帮干吃饭不干活的废物。”
好家伙,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生生将一众官兵吓得不敢说话。
但栗浓本意是当和事佬,而不是唱双簧吓唬人。
她皱了皱眉,看着李沉秋:“市门已经关了,你别老嚷嚷着要回家,平白给人添麻烦。”
栗浓的话李沉秋还是肯听几分的。
双方好一顿交涉,有李沉秋这么个绝对不配合的大小姐一通胡闹,武侯们实在也不敢要求什么,只得放她们走了,甚至还派人互送一路。
栗浓最后问了一句:“可需要我们前去辨认尸身?”
李沉秋吓白了脸,咬着舌头不敢说话。
武侯脸上露出难疑之色,道:“不必了。扰了二位娘子好睡。”
这理由很牵强。
栗浓没有多说什么,李沉秋一路哭哭啼啼骂骂咧咧,搅得栗浓头脑发涨,她步子加快,将李沉秋几人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