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瓒和陈婕回11巷,季成岭负责押送卢鑫达回警局,双方暂时分道扬镳。
路上,李瓒边走边问:“死者的为人、人缘和人际关系都说说。”
陈婕快步紧跟李瓒的节奏:“死者为人外向,人缘挺好,朋友也多,人际较广。因为她是夜店的小组长,负责陪酒……字面意义的陪酒。在酒桌上认识很多人,听她的同事说,基本都是些老板,出手阔绰大方。”
“人缘好?”
李瓒放缓脚步让陈婕不至于跟得太累,他微侧过脸来,直视前方却又做出倾听的动作。
陈婕:“没人说不好。”
李瓒笑了下,说:“这种时候谁敢说不好?”他话锋一转,又问:“有没有情感纠纷?”
陈婕点头,用了个含蓄的词形容:“丰富。肖华人好看,性格活泼会来事,从不缺乏爱慕者。她在金源广场那家夜店做了一年,前后换了三任男朋友,最近一个在两个月前分手。”停顿几秒,她补充道:“和平分手,没有纠纷。”
李瓒沉默着走到了11巷7栋楼下入口处,瞥了眼对面的馄饨店,店里除了老板娘就没别人了。
他若无其事地回头,踩着楼梯走上去,同时问了个九不搭八的问题:“夜店区域领班和小组长,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
“啊?”
陈婕没有刑侦经验,前几年累积的扫黄经验以及警校里学来的知识在刑侦侦查方向里全都得扔掉。
她的侦查盘问方式中规中矩到压根破不了过于复杂的案件,所以没想过夜店工作人员的月工资和案件之间的联系。
这时候便有些懵,好在她记得季成岭问过类似的问题。
“区域领班月工资底薪+提成大概一万五,小组长底薪+酒水提成大概在九千到一万二左右。”
“这么高?”
“行业佼佼者以及旺季。普通情况下月工资基本在5、6千左右。”
李瓒了然,停在第九层,敲开死者曾住过的901号房。
一个中年女人过来开门,她是夜店后厨帮工,负责店里的卫生,叫莲姐。
莲姐:“你们是什么人?”
李瓒拿出证件:“刑警。”
莲姐既惶恐又疑惑:“发生啥事了?我没犯事儿吧,警察同志。”
莲姐下午六点钟才上班,因此不知道警察去店里盘查的事。
陈婕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莲姐不敢置信,连说‘不可能’。
“我昨天听九巷老井那儿发现碎尸还觉得不真实,结果死的人居然是肖华那女孩?!这……作孽,缺德,太糟践人了。”莲姐可怜可叹地唏嘘一番,不掩其担忧和好奇:“警察同志,这凶手还会不会出来害人?肖华她让谁给害死了?”
陈婕随便一句‘案件保密,暂不对外公开’就打发了莲姐的好奇心。
李瓒从不操心安抚群众民心的事,见陈婕应付得来便主动朝里面走去。
这屋三室一厅,主卧摆三张上下铺铁床,两间次卧各两张上下铺铁床,衣柜和桌面塞满了屋子里空余的地方。连客厅空地都摆了两张铁床,行李箱和各式杂物堆在角落,逼仄又局促。
公司员工宿舍大都狭窄拥挤,这间算典型代表之一。
李瓒检查了主卧和一间次卧,只在门口看了眼就立刻关上,拧开最后一间次卧的门,走了进去。
陈婕跟着进来:“哪个是肖华的床铺?”
李瓒停在靠窗的铁床下铺,没回话,注意力集中寻找线索。
靠窗的铁床下铺扑着黄色鹅绒毛毯和叠得整齐的被子,枕头旁还摆着粉色公仔,墙边贴照片和十几张大头贴。上铺没人睡,放两个大行李箱和七-八个包包。
粉粉嫩嫩还干净整齐,女孩子的床。
陈婕:“精致女人。”
李瓒拍下墙面的照片,死者的床铺、上铺、衣柜以及她床头旁边的桌子,接着点开图库一张张看过去,确认没遗漏才出次卧。
闻听陈婕的评价,李瓒随口问:“你们女孩不是都这样?”
陈婕点到即止:“我,一床一被足矣。”
精致女人四个字,她不配。
李瓒到客厅问莲姐:“死者失踪四天,你们当中没有人想过报警?”
莲姐:“肖华她不怎么住宿舍,一直跟外面那些男的住。不同的男的,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说是谈朋友。谈完人就在外面小区租更好的房子,她就在外面住。不过每个月均摊的水电费都准时交。”
李瓒:“她最近应该常回宿舍住。”
“这倒是。”莲姐说:“听说谈的朋友又崩了,被赶出来。所以说女人不能靠男人,靠不住。”
她蠢蠢欲动想要描述更多关于肖华被男人赶出家门的狼狈场面,满脸闪烁着同情和事后诸葛亮的‘真知灼见’。
闹崩了?不是和平分手?
李瓒双手插兜,不露声色。陈婕则微露诧异的神色,到底有些藏不住。
李瓒盯着阳台的栏杆,那儿挂着一丛茂密的绿萝,占据阳台一角。他压着声问:“肖华没回宿舍可能是在外面住,那她没上班,你们也不觉得奇怪?”
莲姐犹豫了下,想着反正人都死了,干脆就直说:“她其实经常旷工,领班对她是睁只眼闭只眼。”
李瓒听完她的解释便拉开阳台的门,拍下那丛茂密绿萝下面的手提斜挎女士包。
莲姐伸长脖子惊讶的说:“那是肖华的包!”
陈婕也过来看,一见那包的铭牌不由倒吸口凉气,发出贫困户的肺腑感言:“我个乖乖。名牌!最新款!”
贫穷的女人也想拥有。
李瓒:“走了。”
“欸?”
感觉什么都没发现的陈婕满腹疑问,但还是做好善后的思想工作,冲莲姐叮嘱了几句就紧跟李瓒身后走了。
这栋楼没安装电梯,只能靠两条腿爬上爬下。
李瓒两人很快就到了二楼,二楼正对楼梯的203门口站着个穿红毛衣的矮个子女人。
双方错过时都各自瞟了眼,李瓒认出她是刚才在馄饨店里和那个味觉失调的男人同一桌的中年女人,好像叫……林嫂?
红毛衣的矮个子女人见他们下楼梯才掏出一大串钥匙开门,钥匙叮叮当当响。
李瓒抬头一瞥,正见那串颇为壮观的钥匙,不觉牙酸。
这竟是位拥有一栋楼的包租婆,失敬了。
..
金源广场。
金源广场的右边有一条挺阔的大公路,叫茶井街道,把茶井街道这片区划分成两半。另一边是城中村,有着大量的农民楼、牵手楼,鱼龙混杂,治安情况靠自觉的那种。
剩下一半则是整齐有序的小区、商业广场和办公大楼,某种意义上算是旗帜鲜明的对比。
金源广场几个大门人流络绎不绝,商超、影院、餐馆等连锁产业一应俱全,最左边一个地下停车场车水马龙,那根横杆上上下下就没停过。
广场对面一个地面停车场停了一排的轿车,其中一辆桑塔纳的窗户拉到一半,露出驾驶座一身职业装的赵颜里。
赵颜里一边打电话一边拉下墨镜盯着对面金源广场喷泉旁的男人,他在看街头艺人画画,而旁边的人却在看他。
或路过,或假装不经意地看,或是停下来偷觑,目光和注意力一旦触碰到那颗行走的启明星就无法转移,被牢牢的吸黏住。
“嗯嗯……我知道、行,哎哎我知道了,我保证听话懂事不破坏您劳心竭力安排的相亲宴。我到地方了,挂了啊。”
赵颜里挂断电话,心想要是相亲对象能有对面那男人十分之一的颜值和气质,她就完全可以。
甩上车门,赵颜里正要朝金源广场走去,正巧见到自右边大马路徐徐走来的李瓒。
东城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一个一无所长混吃等死履历平平玩忽职守的公职人员!
赵颜里从总台前辈那里得知李瓒的身份,三分不屑其为人品性,剩下七分全是挖到在位公职者不干实事与恶性碎尸案交错等焦点的兴奋。
虽然前辈告诫她别碰公职者,尤其少关注李瓒,还说这人不好惹,宁得罪分区警局局长也别得罪他。
但这些‘忠告’在赵颜里看来,只不过是前辈胆小怕事以及李瓒可能滥用职权谋利的佐证,只会更加坚定她追查李瓒、揭露其贪腐面孔的决心。
赵颜里攥紧手机,朝李瓒所在的方向靠近。
喷泉旁围了一圈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视力优秀没毛病的李瓒自然也看见了。
他还认出人群焦点的江蘅,后者一抬头,两人正好对视。
江蘅颔首微笑冲他打招呼,露一口矜持的大白牙,那动作感觉要是头顶戴顶高帽他还能摘下来行个绅士礼仪。
标准亲切像慰问人民群众。
李瓒面无表情,越过人群穿过广场进去了。
目的地直奔夜店。
临近中午,夜店还没营业,店里打扫卫生的三两个人,一见陈婕认出来就下意识回头看吧台。
吧台一个青年正在擦拭酒杯,将毛巾扔热水盆里消毒再拧干,继续擦洗。
“人都下班了,您再来也找不着人。”吧台青年头也不抬地说。
陈婕小声介绍:“他是夜店老板。”
这间夜店在金源广场的负一层,装横高档,含KTV、酒吧和舞厅三位一体的娱乐功能。隐秘性和安全性都挺高,没点资历背景开不起。
李瓒往吧台高脚椅上一坐,脚尖点着地,目光扫过吧台后一整排的高档酒。
价格几千、几万以上的洋酒和国内白酒,能喊得上名字的基本一应俱全,光眼前这一排就得上百万。
夜店老板打量着李瓒,开口问:“喝点什么?长得好看的人,不拘男女,我都请第一杯。”
“橙汁。”
“……”夜店老板顶着一脸‘大材小用’的委屈给倒了杯纯果汁,接着满怀期待地问陈婕:“你要什么酒?”
陈婕:“青岛啤酒。”
夜店老板黑着脸:“没有。”
陈婕:明明就看到了。
最终夜店老板还是给调了杯没多少度数的鸡尾酒,就是调制过程过于惊心动魄以至于老板不得不顶着满脸酒水去换套干净衣服。
陈婕:“……人才。”
第一次见到调酒能把调酒器炸开喷得满脸都是酒水的调酒师,关键他还锲而不舍并无比自信自己是个调酒大师。
李瓒握着装橙汁的玻璃杯,手指指腹吸附着冰凉的温度。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调酒师。”他说:“刚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收拾吧台,吧台全是炸开的酒水和冰块。你没看见?”
没有,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