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这才回首看向立于帐帏边的群功,只见他手上晃动着一撮胡子,和一把匕首。
趁众人还在反应群功手中之物代表了什么,樊旗已然一跃而起:“臭娘们,要你的命……啊……”
“我就知道,你想要我的命。”羽瑟抽下别在外衫上的毒针,松开双指夹着备用的另一枚,看着樊旗的掌心渐渐发黑,自己也向下倒去。
倒在郑勋怀里,羽瑟看到众将将樊旗擒住,看不清是谁撕下了他那一贴就是十数年的胡子,渐渐失去知觉……
迷迷糊糊的时候,羽瑟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影子,在她床前徘徊了一阵,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清冽涌过全身,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羽瑟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郑勋正靠在床边睡着,仿佛感到妹妹醒了一般,几乎是在她撑起身的同时睁了眼:“羽瑟,你醒啦,好些吗?野祈说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你复原的实在是快得出乎意料……”
羽瑟一心将郑家父子看做唯一的亲人,一想起郑勋当时的态度,就满心失望委屈,忍不住怼道:“很失望吗?少帅,是我诬陷樊旗,你希望我抵罪才是吗?”
“不是诬陷,你是对的,那把匕首,正吻合爹胸前的伤口。”郑勋哪里意识到妹妹在生气,只落寞道,“可我真的不愿意相信,我还小的时候娘就走了,爹整日昏昏沉沉,是樊叔……樊旗他一直照顾我,还为救我落入寒潭,险些丧了命,怎么会……怎么会……”
羽瑟闻言一怔,其实不是想不通,只是父亲刚去,兄长又不相信自己,难免自不安中生出不虞,此刻才惊觉不该这样难为郑勋,毕竟,这群将领,大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叔伯。
羽瑟当下更是不敢问那樊旗如何处置,虽心里着实想为父帅报仇,但一想到那毒针已会叫樊旗吃足苦头,何苦再让郑勋为难?
这下倒好,兄妹二人想着父帅想着樊旗,满心悲酸地坐了一夜。好在,羽瑟的身体,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恢复着,竟三两日就好了大半,直叫郑勋大赞璟然的伤药确有神效。
再说那樊旗在监/禁之中,中了羽瑟的毒后疼痛难当,究竟是供出了些东西。
原来郑家军曾是郑成的父亲与其结义大哥也即樊旗祖父所共创,樊旗父亲早逝,待其祖父战死沙场后便寄养于郑府,直至成人后才自立门户。
多少年来,樊旗一直在暗地里和郑成较劲,从未服气过,然而郑成这一路太过顺遂,接掌了郑家军不说,还深得英姿无双的梅沁欢心。
樊旗日日在郑成手下听令,又日日见着他同自己倾慕的阿沁如胶似漆,只觉是他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渐渐也就对他失了最后的兄弟情分。
待到那日为救年幼郑勋而落下终身隐疾,樊旗自此失了繁衍子嗣的能力,可谓与阉人无异,对郑成的恨意更是登峰造极。
更遑论樊旗为了隐瞒隐疾之事,在滑溜的面上贴了胡子,故作粗犷大汉,偏偏成日听郑成唾弃阉人不是男人不是东西,自然是煎熬万分,恨意终是被催化成杀意,属于自己的一切,定要原原本本地夺回来!
好在樊旗毕竟是忠良之后,好歹有些分寸,纵是一念成魔杀了视之为亲兄弟的大路元帅,也不至于会去勾结大漠。
该招的都招了,众将确定樊旗并非被大漠收买,也从未与大漠有过交集,便不再想着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敌情,商议着要按律以极刑将其处置了。
羽瑟却是头一个出言反对的:“樊旗确是罪不容诛,但现在绝不能杀。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交由皇上亲自处理的好,未免皇上责备我等越俎代庖。少帅已下令,抽出人手押其回武城。”
我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郑勋闻言一愣,不禁凝视着羽瑟,转瞬后才明白过来,只是妹妹不想让自己更难过罢了。
众将领受今上错待久矣,也知羽瑟所虑有理,羽瑟此言一出,自是无言反对。
回到帐里,不待郑勋发问,羽瑟便据实以告:“樊旗不会回到武城的,群狼会在半途放了他。”
郑勋一惊,抬起头来:“你下的令?”
“自然,爹爹的仇不得不报,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等不了十年,命群狼给他的解药只是压住毒性,一年之后,他定会毒发身亡。”羽瑟隔着袖子按了按当初璟然所赠的乳白瓶儿,抿抿嘴道,“我实在无法放任他舒坦,这一年,他只能背负骂名苟延残喘,每每毒发之时也有得他受,多让他活些时日,全当是替你报恩了,总不能让他在你手上受凌迟之刑。”
郑勋感动之余不禁呆愣,心中情义、恨意与忠义撕扯半晌,终究说不出口反驳之词,只是紧紧地握住羽瑟的手,良久无言……
却说樊旗那夜没能杀了羽瑟,回营后很是忐忑,章法大乱之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假装是自己头一个发现郑成身死,满营嚷着大将军遇刺云云,正是为了看看有没有谁不能即时现身的,好将这罪名扣出去。
恰巧那夜枫漓没在帐中休息,樊旗暗暗记在心里,只道上天有眼,让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有了嫌疑,本想在郑勋召集众人揪内奸时提一提,竟还惊喜发现沐枫漓脸色不佳,可不正能解释成被元帅给打伤了?樊旗心下大喜,这才会在羽瑟将目光投向枫漓时急忙跳出来指摘,可惜还没说到枫漓当晚不在营帐,就被羽瑟刺破了假面。
最终,樊旗的自作聪明没能救了自己,反倒给大军添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