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话音一落,子雅回气得直冒烟,这是个道门高德修真界新贵嘴里蹦出来的话么,舞勺之年?我师父相貌年轻是没错,但也不至于十三十五的年纪吧,我和晏师兄都在舞象之年,岂不是比我师父还要年纪大,你这是夸我师父年轻么,分明是在骂人吧。
“姜某于二十二岁那年结丹,所以相貌是有些……显得年轻,不是看到文兄印堂的丹记,姜某也不相信文兄会是景德元年出生的。”姜尔雍倒没在意文木调侃的话。
“哎哟喂,芝麻掉进针眼里,巧了,文某也是在天圣二年结的丹,这么说来,姜兄,咱们可不是一般的缘分呐,天底下也怕是找不出第二对咱这样的。”文木咋咋乎乎地道。
“是啊,是挺有缘分的,”姜尔雍一时失神地道,“那个……不瞒文兄,我那位故人也是景德元年出生的。”
“姜兄……我这人吧,心里藏不了事,嘴巴没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冲撞冒犯的地方还请姜兄体谅则个。姜兄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什么故人,不知那位故人是姜兄什么人?”文木的脸跟个六月天似的,一下子从嬉皮笑脸变得阴晴难测。
“一位二十多前年的朋友……不,是结义兄弟,关系特别好的兄弟。”姜尔雍黯淡地道。
“嗳哟,佩服,姜兄好长情啊,二十多年前的朋友还这么念念不忘,”文木又恢复那副率性的模样,“姜兄与那位什么结义兄弟后来一直没见过面么?”
“唉,姜某那位义弟二十年前已经去世了。”姜尔雍不自觉地唉叹了一声。
“啊,”文木自嘲地道,“嗬,姜兄说了半天,原来是说文某长得跟个死人一样啊。”
“文兄千万别多心,姜某人决无唐突之意,实在是他与你的长相极为相似,让我一时情难自禁,还望文兄莫要生气。”姜尔雍有些尴尬地道。
“什么糖不糖醋不醋的,无所谓啦,哪来那么多的气受啊。我想哈,能跟姜兄结为兄弟的,一定也是个光风霁月般的人,文某的脸相能似他,这是文某的荣幸呢。”文木说完自顾自的哈哈笑起来。
子雅回心里是一万点的伤害,明明知道我师父在怀念故友,正伤心着呢,你不劝慰也就罢了,干嘛还傻呵呵地乐上了,什么叫跟个死人长得一样,这话能当着我师父的面说么?怪不得在江湖上独来独往,搁谁也受不了你这张破嘴呀,也就我师父大度,不跟你计较。
“文兄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文兄的胸襟,姜某甚是佩服。”姜尔雍跟着笑道。
“既然有幸跟姜兄的义弟长得相似,那就不妨称文某为弟,你文兄文兄的叫,太客气了倒是显得彼此有些生分。”文木拱了拱手,略施一礼。
“既是这样,那姜某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文弟。”姜尔雍连忙点头附和。
“嗳,就是嘛,这样多好。”文木呵呵地笑道。
“文爷,我看师弟弄了不少肉食来,要不请您老再露两手,让我师父也饱饱口福。”晏昊想着孤鸿散人给他渡灵耗时四个多时辰,一直未进食,想来已是饥肠辘辘了。
“没错,你小子一提,我倒是真饿了,”文木起身对姜尔雍道,“姜兄,小弟除了杀人,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囿于庖厮,要不去院子指点指点?”
“为兄不辨葱蒜不识菽稷,哪敢说指点,听回儿说,文弟厨艺堪称神技,为兄倒要好好欣赏欣赏。”姜尔雍欣然起身。
“小弟痴于厨艺,姜兄不会觉得下三流吧?”文木直白地问道。
“哪里哪里,”姜尔雍赶紧摇头,“我岐黄一宗也有个痴迷厨艺的子弟,在他的研习之下,食膳之法竟然治愈过不少疑难杂症,深受道门同宗的尊崇。有次岐黄宗门聚会,在宗府有幸吃了顿他的饭菜,确实妙不可言。”
“哦,此人是谁?定要结识结识。”文木一听,顿时来兴致了。
“是我岐黄宗下面一个小门户子弟,名唤薄书恒,目前在绯院当差,是三十六鹤使之一,下次碰见了定会介绍给文弟。”
“姜兄切莫忘了此事。”文木相当认真的拱手道。
“定然不会。”
文木一动作起来,姜尔雍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徒弟那么崇拜文木的庖厨技艺了,两只鸡三下五除二的就被他给扒毛开膛了,精致的炊具一应而足,各种佐料一应而全,鸡在烤架上烤着,山羊肉在瓦钵里熬着,麂肉在铫子里炖着,兔子肉在铁锅里炒着,竹筒饭在甑上蒸着,这边爆油滋滋响,那边肉汤嘟嘟地冒着泡,柴火烧起来的哔叭声中夹杂着锅铲的摩擦声,不多时,整个院子弥漫着肉香味饭香味。
自家两个宝贝徒弟也好似跟着孤鸿散人学了好几年厨艺似的,在文木的指挥下,淘米洗菜,撒佐料看火候,做得有模有样,要是在识药材熬汤药上有这么上心,怕是早也出师了,看得姜尔雍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置气。
看着文木那娴熟的烹饪手法,姜尔雍不禁暗下里感慨,说他是专修厨道的我都信。看着看着,姜尔雍不禁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二十四年前――天禧元年(公元1017年)。
天禧元年,十五岁的姜熙(尔雍)跟着高祖姜柏茹来到衢州信安县(今浙江衢州市)烂柯山,烂柯山为祛邪宗支系闵氏的门府所在地。
姜柏茹是受闵氏门主闵济世之请,前去为其父闵恩杏治伤。之所以能请到岐黄宗医界巨擘百岁大德前来亲自看诊,是因为闵恩杏之母与姜柏茹之妻是同门师姐妹。
闵恩杏在嘉兴府游历时,被魔教杜鹃门十几个高手围攻,等到闵氏门人前来救援时,闵恩杏已是奄奄一息,饶是姜柏茹医术高超,也是大费周章,殚精极虑,耗掉了自己半条老命才将闵恩杏从阎王手上拉了回来,不过也就一口气吊在那,活死人一个,每天用药物养着。
闵恩杏死不死活不活的,一年半载也不见得会清醒过来,加上姜柏茹自己也耗了不少真气,大伤元气得静养调息,于是带着玄孙便在烂柯山长住了下来。
姜熙那时虽年仅十五,治病救人的岐黄之术却远超上面四位兄长,加上天资聪颖,心性寡淡,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深得高祖姜柏茹宠爱,不但出外游历一直带在身边,连在宗家都让他住进了自己的静修别院,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因此,姜熙就成了旁门支系拿来教育自家子弟的别人家的孩子,舞勺之年就能胜过立堂开馆的名医妙手,很多疑难杂症姜柏茹都不用亲自出诊,全让姜熙代劳。
在闵家住下来的日子,姜熙除了研习医书就是去山上转转,采些草药,偶尔也为闵家子弟治些头疼脑热的,过得倒也安乐自在。
一日,姜熙转悠到山项,见前面横亘着一道雄伟的弧形石梁,为丹霞岩天生桥,似一弯虹霞悬空而架,又似一把弯弓向天怒张,石梁中间有一条很大的缝隙,看上去容一人穿行绰绰有余。
姜熙很是好奇,想着那道缝隙挂在半天云中,应该是人迹罕至,说不定生有石斛一类的珍稀药材,便凝起真气,提步往石梁攀跃上去。
到了隙道口刚立稳,姜熙准备躬身往隙道里钻时,突然一道灰影从身边掠过,连忙下意识闪到安全的壁沿,站定抬眼一看,原来是只受惊的狗獾飞速往石梁下窜去。
姜熙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从隙道里传来一声叱喝:“畜生,敢跑!”
一个套索从姜熙眼前飞过,径直往那狗獾套去,紧接着从隙道里钻出个十二三岁灰头土脸的少年。只可惜隙道太低,人只能匍匐着,力道用不上,套索并未套中狗獾。
那少年起身悻悻地收了套索,转头瞪了一眼旁边的姜熙:“都怪你惊了它,要不然我就抓住了。”
“抱歉。”姜熙温文尔雅地拱了拱手。
“没事,”那少年一见长得神仙般的小哥哥主动认错,心情大好,马上阴转晴地笑了起来,“明天再来,总会把它给逮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