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还是很凉,施正卿跪在溪边洗着沾染了血液的手。
答应过李长逸不能不辞而别,施正卿没有直接回凉州。
施正卿只怕这幅模样让李长逸瞧见了会让他担忧,他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在将军府的时候并没有这般严重,他已经处处小心谨慎的照顾着自己,去见他,不能让他安心又有什么意义。
“咳咳咳,咳……”
刚洗干净的手又染了血色,施正卿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莫名的痛感不经意间会出现,朽坏的速度变快了。
“施亦寒,你赌上了所有只要施家最后的辉煌,而盛烽想要盛家不断绝,怎么看都是你比较明智。”
施正卿平静的望着水面上的倒影,手上的血液被水流冲散,摸了摸嘴角的血迹,带着笑容打散了水面上的倒影。
闭着双眼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膝盖被水打湿了,还好穿着玄色衣裳不明显。
还是想要去见李长逸,本来想要见了他就回凉州,施正卿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意识到这具身体可能已经回不去凉州了。
由内而外的一点点被蚕食,这样的惩罚真的是慈悲。
施正卿感觉自己就像个西瓜,看起来外表还完好无损,可是内瓤已经烂掉了。
作为生下施正卿的代价,施亦寒唯一的女儿难产而亡。每一世都是这样,成为人便会害死一个满怀期待的母亲。给施正卿最大的感触便是,凡人的躯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得到,人啊,还是要惜命。
妘湮所说的不老,不过是因为每次姜迕九年纪轻轻便过世,空灵追随着姜迕九也舍弃了凡人的身体,不老就是在年轻的时候死去,怎么也不会老去。这一次终于,李长逸可以活到高寿了,可施正卿却出了意外,只想陪伴着李长逸自然老去 ,已经做不到了。
每走一步,施正卿都能感觉到皮肤骤然收紧,随着步伐一点点的裂开,虽然只凭着手去触摸不能发现有什么变化,汗水的流出,有种伤口上撒盐的绝望。捂着嘴巴,强忍着反胃,施正卿知道,这一吐就是半条命了。
越城地处闽州西南角。
施正卿到的时候刚好是傍晚,落日余晖红透了天地,见到李长逸的时候施正卿面对着似火燃烧的霞光。
还未将话说出口,就先咳嗽了几下,一大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路上忍下去的血液还是离开了身体。
因为疼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背遮不住流淌着的血色,还是带着熟悉的笑容,不去回应李长逸的担忧和惊慌,望着他轻声说道:“白头到老好难。”
李长逸彻夜未眠,才分开了三天,施正卿拖着药石无医的身体突然来了,哪怕施正卿已经提前告知只是身体会死去,人不会,可听到房着那一句“施相公,时日无多了”李长逸还是心慌不安。
施正卿的身体轻飘飘的,气息微弱,闭着眼睛,乖巧的趴在李长逸的肩膀上。
李长逸一直抱着他,从来的时候到次日天明。
房着已经在施正卿身上看不到一点生的希望了,施正卿嘴唇干裂了,可是喝不了一滴水,身体一碰就会掉落黑色的粉末。
李长逸看到黑色的粉末抱紧了施正卿。
“够了,房着,你们都出去。”
李长逸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
“阿卿,真的会没事罢?妖怪也好,鬼神也好,随便什么,你说过的我都会信,这一次也不会骗我罢?你只是身体没了,对不对? ”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仁慈的留着他们的性命了,就可以在闽州城陪着你了,也不用让你特意来找我。”
“阿卿,总感觉你会化为尘埃,悄然离去。”
“是我不好,不该说要看你眉心的痣,那到底是什么呢?梦里的你,永远都是那么哀愁的样子。”
“你可知为何在凉州的时候我总是假意不理会你的胡话,我啊,想着怎么会有男子会喜欢我呢?想了许多许多,到现在我后悔了,早些告诉你多好,会不会遇不到晚秋了,也不会欠她人情了。”
“我这辈子欠你的怎么还也还不清了,你一定要没事。”
“阿卿我们还没有去见过我的阿娘,以后回了长安,我要带你去给阿娘看看。我已经没有关于阿娘的记忆了,但是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舅舅也说让我以后有空去莲罗看看外祖母,她老人家我还没有见过,阿卿随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知道父皇知道我喜欢阿卿以后会如何,我可不可以告诉他?”
“我听夏难洲说阿卿喜欢红色的花,夏难洲把清秋阁里的莲花分了些给我。来闽州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下去在雪竹园后面挖一个池塘,种红莲花了,到时候阿卿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彼岸花是什么品种的呢,我还留了一些空地用来种彼岸花。等我回去了,应该就修好了。”
“阿卿我想你了。”
李长逸人生中头一次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从天明说到天黑,施正卿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的早晨,施正卿来了两天了。
李长逸呆滞的盯着手里的衣裳,施正卿没了,在第一缕晨光照射到屋里的时候,施正卿瞬间化作齑粉,只留下穿过的衣裳。
“阿卿……阿卿?”
李长逸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随即有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九郎。”
李长逸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偏头就看到身后的施正卿带着笑容望着自己。
“阿卿,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