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湖的湖心岛又名子规山庄,是修建子规湖时,挖出来的泥土堆起来的。
东野家就建在这个相当于一个杭州城大小的子规山庄上。
随东野如簌乘船去往湖心岛的路上,酉相思有些忐忑不安,东野如簌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很容易便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放心罢,今日庄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在,都在苏镇中,师兄不用紧张。”
“簌簌,我不是紧张,我只是……”酉相思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只是害怕族里认得你的人会让我难做么?”东野如簌将头偏在酉相思的肩头说道。
他的心思,东野如簌再了解不过,哪怕已经几十年不曾相见。
“恩,”酉相思点了点头,垂眸便可以看到斗笠的轻纱下,东野如簌抓着他的那双手,“簌簌老了。”
与酉相思那紧致白皙的双手不同,东野如簌的双手保养的再好也会老去,松弛毫无弹力的皮肤有些发黑。
“笨,我已经七十七了,是个老人了。”
说话间,东野如簌将视线转移到了划船的人身上,“师兄还记得他么,当年你第一次来庄子里就是他送的你,你偷偷跑掉的时候也是他送的你。”
“三郎……”划船的艄公早就认出来了酉相思,一直都没有出声。
酉相思闻言才掀开了轻纱望着艄公,反正脸上蒙了巾子也不怕让人看到了,“你也老了。”
当年的那个划船的年轻人已经须发皆白了。
“小郎君回来了就好,三郎这些年就盼着你回来,也算是了去了一桩心事。”艄公背对着他们说道。
“簌簌?”酉相思低头看着东野如簌有些不理解,东野如簌不是一个会把心事说给他人的人。
可东野如簌没有回答,一直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岸,告别了艄公,东野如簌站在无人的码头上,轻轻抱了抱酉相思。
“师兄要和我一起去么?”
没明白东野如簌突如其来的动作,酉相思摇摇头说道:“我是外姓人,不能一起去。”
“师兄这次倒是很懂事,没有吵着闹着和我一同去了。”
东野如簌说着拉起酉相思的手往庄子里走去。
“我可以在你的居所等你,秋千还在么?”酉相思问道。
“还在,一切都和当年你离开的时候一样。”
“看来,簌簌真的很喜欢我。”
酉相思无心一说,却教东野如簌停了下来。
东野如簌丝毫没有顾及庄子里的人的目光,就站在庄子正门口,对站在台阶下的酉相思说道:“师兄只知自己如何喜欢我,却从未想过簌簌是否也如此。我希望师兄记住,我东野如簌今生只爱过你酉相思一人,自小如此。”
“簌簌……”
酉相思呆呆的没想好怎么回应,就被东野如簌牵着手穿过驻足观望的人群。
庄子里大部分人都在苏镇忙碌四方青囊宴,剩下的都是小辈,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酉相思,也不知为何三叔公会在此刻归来,还拉着一个男子,说着爱他这样的话。
当年东野如簌花费了大力气才让长辈们接受了酉相思,可是不曾想,最后的阻力是酉相思本人。但是家风宽容的传统倒是留下来了,因而这些年轻的小辈们议论的是三叔公,而不是喜欢男子这件事本身。
待到走了许久,耳边再次回归了清静,酉相思才缓过神来。
“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簌簌愿意如何,我都会去做,簌簌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听了这话,东野如簌嘴角不易察觉的抿了抿,没有侧目,只望着前方说道:“师兄记着便好,这是师兄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簌簌也欠我,”酉相思迈大了步子,挽着东野如簌的胳膊,巧笑道:“今日定要去杭州城救逸儿,然后,我要和簌簌好好算算旧账。”
“怎的,师兄还要恶人先告状?”酉相思的话把东野如簌逗笑了。
酉相思听到他话语里的笑意,轻哼道:“别的不论,我可从未与他人有所牵扯,簌簌没有做到。”
东野如簌脸上的笑容淡去,抬手重重的敲了敲酉相思的斗笠檐,略显无奈的说道:“相思确实是我的过错,我这辈子也就娶了他的生母一人,因为你说过你喜欢她,罢了,日后我在与你细细说道。”
“好好好,今日过后,我听簌簌细细说道,绝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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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处院落,真的如东野如簌所说,一直未变。
酉相思进了门口,才松开挽着东野如簌的手,掀起半边轻纱,露出半张脸,脚步轻缓的踏上小径,心中感慨万千。
与庄子同岁的百年樟树上还绑着那粗麻绳做成的秋千荡,只是树下多了青石板铺好的小径。风雨兰遍布小径两旁,花期已过,枝头上满是干枯的花朵。
有许多话,酉相思不知如何说,呆坐在秋千上,抓着感觉不真实的麻绳,他才抬头用那双有些湿润的眸子望着东野如簌,略哽咽道:“在簌簌心中,我当真这般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