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寻白羽的豪华公寓次卧。
藏青色的窗帘拼接层层鹅黄色窗纱,颜色显得温和而融洽,既没有过分的沉重冷寂,也没有过分甜美轻暖,有的只是静谧和安宁。房间很宽敞,布置却很简洁。浅灰褐色的躺椅式沙发,配一只大小得当的浅茶色矮几。靠墙即是衣柜,也是和其他家具极为接近但又稍差些许的颜色。简明之中带着层次感,整体来说像是舒适温馨的酒店式风格。但又偏偏有几道霸道的深蓝,有如窗帘之中厚重的藏青,有如米黄色素色壁纸之上将原画肢解开来零散挂着的《星月夜》油画,有如矮几之上那半叠宝蓝色的绢布。顶上的射灯是通透却纯粹的湖蓝,地上的投灯却是暖黄。这样惨淡经营费尽心思砸够了金钱个性自在却又舒适自然得仿佛真真本该如此,已然是寻大少爷人间多年享受生活积淀下来的“恶习”。居室的中央偏里面,有一张金丝楠木的床,明亮却不突兀,偏生是简约的长方形大床款式,配上米黄色的被子,衬着睡梦中越平明苍白过度的脸,竟有了几分温馨。
当然,越平明脸色过于苍白和他身体是否虚弱并无半分关联,毕竟他也是莫名只会按着前来找麻烦的小鬼打的非同寻常的鬼。只不过死后漂泊当鬼当得久了,少了人间的阳气,也见得更多了这世上的夜色,故而越发苍白了。至于越平明还能不能够严格地被定义在“鬼”的范畴,我们对此保留意见,先假设他是好了。
不过,越平明的“梦”里,可没有这景象里的那么安宁惬意。
*
越平明感觉自己的意识异常模糊,似是灵魂飘了起来,不知目的地晃啊晃啊,像是被裹挟在风里向前飘,又像是浮在水面上颤着向前漂。突然间又停了下来,眼前似是有个模样异常精致的美人,一只玉手托着腮帮子正在说些什么。想集中精力睁大眼睛看清楚,却头脑昏昏沉沉眼前斑斑驳驳;想听清楚并好好记下那女子的声音,却只朦朦胧胧听了个大概知道了内容。
那女子在说……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在和我说话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为什么在这里?”一连串的问题挤压在他的脑海想要破口倾泻而出,可他却软绵绵地开不了口,只看见那女子神色莫测地自顾自悠闲自在地说着,他一时听得真切,一时却又模糊了。
她说……越平明努力尝试着听清楚那女子的话,哪怕是辨认出她的口型——“有些人啊……前世今生是可以长着同一副容貌的,或者是极为相似的……这是可能的……只要那个人的执念够深……或是他的这张脸还有未了结的尘缘……或是……命中注定不会因为死亡躲开的命数……有人前世今生的同貌是为了寻一个人去,有人是为了等一个人来。有的人注定是为了错过和结束……有的人是为了圆满和成全。”
是这样吗?那……他和白羽呢?他和白羽,是之上的哪一种?是白羽在等他,还是他在等白羽?是为了要了结……还是为了要成全?上天为什么要让他死了之后还这样子地活着?他为什么记忆消失得如此严重?重新遇到白羽……意味着什么?他该做些什么……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个满脑子疑问的自己究竟是谁?是现在的自己吗?还是……以前的自己?或许是两个意识形态的重合?他曾经见过这名女子听她说过这些话吗?那女子有何目的?自己又该作何反应?他是在做梦吗……被托梦……还是很久以前的梦?
那女子不停说着什么的嘴突然间停了下来,虽然说那段话之后越平明再也没有听清楚什么,但他清楚地看到,那女子停止了她的叙述。那女子不作声,只是凝视着他,平静而又深邃,似是要看透他的前世今生,无声中汲取走他的全部。
越平明想要避开那女子的眼睛,却做不到。只能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混沌,感到自己在下沉,加速地向下沉默,向更黑暗寂静的地方。内心的挣扎不愿在喧嚣,却绝望地被墨色一一吞没。
躺在床上睡相安详的越平明蓦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