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在尹火对面的男人,相貌平平,不过是寻常路人的模样,却气质温良。不看他的时候,总是很轻易地就把他忽视过去。可当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时,却又莫名地移不开眼。说不出哪里好,许是魅力气质使然。
“所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拿起桌上的电子菜单,一点也不客气地点了自己喜欢的甜点之类的食物,尹火头也没有抬,语气散漫犹如日常聊天。尽管从外人眼光里,他们两个确实是在约会。
“你不是已经暴露了吗?快刀斩乱麻,一举而下。”食物都未曾上,但咖啡早已蒸腾着香气等待被饮用了。被唤作井竺的男子暖暖地笑着,给尹火接了杯现磨的咖啡。
“我暴露不暴露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茄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和我彻底翻脸。更何况,你们计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轻啜了一口温热的咖啡,尹火略微满意地眯了眯眼睛,语气也似是因这咖啡温热的香气而变得暖洋洋的,“李洪这个不长心眼的孩子既然自己冒出来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不是吗?”
“尹小姐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我呢。”井竺轻扣桌子,不疾不徐的三下轻响,之后门便被敲响了,尹火点的东西被送了过来。
对于这种未见先知之类的事情,尹火已经习以为常。毕竟她一路走过来,见识过了太多玄乎莫测的事情。她的师傅,她的合作伙伴,包括此刻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都不是能用“人类”这样一个词语来概括的存在。
食物被上了齐全,包厢内再度恢复了安静。逢魔时刻,天色混沌着,显得妖冶得深沉,醉人而危险。房檐上垂挂着的风铃轻微地晃动,似是有风拂过,又或许是某种非人类的力量。
“也没什么,只不过踩着李洪,打击谌北势力内部,一步步逼死他罢了。”井竺话说得风轻云淡,尹火听得亦是云淡风轻,或许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或许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井竺抿了口咖啡,悠悠道:“过不了多久李洪就会丧心病狂、自缢身亡,到时候蔺逐必然觉得蹊跷,暗中追查。还麻烦尹小姐顶个罪,之后我们会操纵舆论指向谌北,另外会推替罪羊出来为尹小姐洗清名声。井某自觉有合作诚意,定不会让尹小姐有难,还请尹小姐放心。”
“我在人类和非人类这条线上游走了这么多年,黑里白里也是来回的穿梭,这点事不至于会困住我。不过,我比较好奇,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掉李洪?”尹火很乐意承认,自己对于非人类世界的事情十分热衷和好奇。她本来就是个不怕冒险、仗着一条性命也要潇洒出自我的人,面对熟悉的一成不变的世界没有多少热情,故而反而对非人类那边她不可抵达的、更为广阔神秘的世界很感兴趣。这也是为什么,小小年纪尚还不懂些什么的她,就敢和鬼艳厮混,拜她为师混迹人生。不为别的,天性使然尔。
这大概即是所谓——人有孤胆,不惧鬼神。
“很简单,犬毒。和人类被狗咬了可能会有患狂犬病一个道理。不过犬毒的力道要比寻常小狗牙齿唾液间可能有的毒素要强得多。之前相中李洪时就开始逐渐暗中给他注射犬毒了,如今算是大概能够控制住他的心神,让他乖乖把谌北抖落出来了。接下来,他活着就没什么用处了。不如一了百了,加大剂量,直接铲除,也好做我们下一步的垫脚石。”明明是气质温良的人,明明是阳光散开、风铃轻响的声音,却说着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话语。这不是可怕的人心,而是非人类强大而漫长的生涯对于人类脆弱而短暂的生命的不屑一顾。非人类普遍不喜欢人,尤其是愚蠢的人。当然,他们也会有喜欢的人类,不过是极少数了,或聪明,或通透,总有某个出众的部分,能让非人类放下人类非人类分类的桎梏。
蔺澄如此,尹火亦是如此。
“所以,之前确定我和你们合作的时候,你给我了一条狗?”慢慢转动着手中的咖啡勺,尹火眉头微挑,懒懒失笑道。
“没错。到时候你只需要出现在李洪的附近就好了。我已经都交代好了,那孩子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井竺微笑应答。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非人类的处理方式。尹火撇了撇嘴,无奈地眯了眯眼睛,继续道:“然后我第二天就跑去中央警厅找蔺逐自首,就说是我在那条狗的牙齿上涂了剧毒,指使它去咬李洪使其毙命,表面不说,暗地示意是谌北派遣我去做的。”非人类大多懒得和人类周旋,做事情都直奔目标、简单粗暴,其中妖类最甚。而妖类之中,犬妖最甚。这是当年师傅向她介绍非人类世界时候说的,现在看来,还真是。别看井竺这个样子,在犬族里面还算是性格温吞的。至少比起全介通讯的那位总裁大人,井竺要显得人模人样多了。
“我说过的,尹小姐是聪明人。”天色渐暗,包厢里没有开灯,井竺的眼睛亮亮的,里面仿佛有闪烁跳跃的小火苗,“之后我方会设法指控谌北利用你们扩大产业,让警方介入‘拯救’你们,届时你带着想与谌北撇清关系的人脱身即可。”
尹火垂眸听着,睫毛微颤,一手握着叉子拨弄着洁白盘子中央的提拉米苏蛋糕,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无意识地回答了句:“好。”复而蓦地放下了银叉,颇有兴趣地抬眸,妖冶地弯唇,“说实话我很好奇,谌北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们妖界了?依我所见,近年来谌家和妖界的生意合作还算是互利共赢、和谐愉快的。谌家的生意对全介通讯并没有任何影响阻碍。你们为何突然对他起了杀心?”妖界之人大多直白爽快,他们既然打算置谌北于死地,想来是有宿怨的。可之前一直是合作愉快的关系,这段时间怎么突然间转变了态度,在要多费些力气、损失一定利益的前提下,还要执意快、准、狠地对谌北动手呢?
“我也想问尹小姐呢,连我们的动机和目的都不清楚,怎么就这么直接爽快地答应和我们合作,一起铲除谌北呢?”人类里面,少有这样子豁得出去的。合作多年,井竺自恃对尹火有一定的了解。但即使如此,当他透露一定要对谌北动手的意思,尹火大方揭穿并表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惊诧。他知道尹火直白自我,却只局限在寻常人类范畴之中,未曾想到一个人类能有这般非人类的直白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