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究竟怎么了?”众目睽睽之下开着豪车离开,阴阳总算能开口问楚润故事原委了。
“我今天去远山了。”楚润将整个身体摊靠在椅子上,微仰着头,阖眸轻絮,似是远山之上缥缈而过的一阵烟雾,缓慢而简薄,“我在山上坐了近一天,也没有见到庄陵师傅。”
“怎么,觉得庄陵他生气了,再也不理你了?”如果仅仅是这样,不至于让楚润失魂落魄得如此失控。毕竟寻常,庄陵就是个变幻莫测的神经质的小老头,表面上和人闹得厉害,其实不过是闹着玩玩罢了。更何况他对楚润向来宠爱有加,不可能仅仅因为楚润许久未去见他就如此决绝,顶多傲娇地训斥两句。难道他有事?可是,依云胡他们所说,庄陵近年来一直在清修,并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办。除非……除非是突发的任务。能够发布突发任务给庄陵的人不多,说来说去就那几个。那么,庄陵不见楚润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难道……是命数吗?
担忧地偏头看了楚润一眼,阴阳神情在半明半昧之间变得莫测。来人间有一段时间了,她似总是有什么不安的预感,对于阴阳之化的感知敏锐度也降低了不少。她入凡不过十天,就生了这么重的凡心吗?
“不是。”似是蓦然停滞的空气。
“我知道庄陵师傅不是这样的人。”楚润接着说道,之后又是一个沉默的停滞。
阴阳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同时暗自平复着自己脑海里翻滚着的思绪。把精力都集中在开车上,目视前方,但是把耳朵全部留给楚润,无论等多久,都会安安静静地、耐耐心心地倾听她的话。
楚润睁开了眼,默默地看着阴阳漠然的侧脸,清晨雾气散去、晨辉洒落般地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勾起了一些往事而已。”往事不再提,默默转头看向窗外,楚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阴阳如她所想地没有追问,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淡淡问道:“去哪儿?回家?”
望着车窗微笑着发呆的楚润微微愣怔,继而加深了笑意,没有转过头来,缥缈的语气却似是聚集了起来,显得温凉而柔软,潺潺流水而下:“嗯,回家。”
“好。”阴阳一口应允,语气似是放轻柔和,似是凉薄寡淡。
楚润眉眼弯弯。他们这群人本来就有着非人类的能力,所以对彼此的依赖没有那么强。交朋友全凭个人喜好,无需考虑对方是否有什么用处、能为自己做什么事情,开心就好。漫漫生涯,时间有的是,如此一来,可以深交的知己好友更少。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低额度的依赖需求,一点点可以依赖的展现,都教人温暖。
“已经记不清楚是多久以前了……当年我去找羽尾的时候,也是这副景象。”沉默之间,楚润缓缓开了口,依旧面对着窗,目光飘渺,眸色深深,“一开始我以为他和我师傅一样,又去云游潇洒,或是给我那常年惹是生非的师傅收拾烂摊子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谁知道……我在他的木案前等了好久好久,一直等到精神容器界出事必须要我这个负责人出现,他也没有再回来。之后我通过内部联盟的力量都查过了,——丝毫不见踪迹。”低头,楚润的神色被掩没在微卷长发的弧线里,只有低低的絮语式的声音徐徐流出,像是清晨森林迷雾深处低声流淌的小溪,“我知道羽尾是同我师傅那般洒脱恣意的人,但我未曾想到,他会和我师傅一样一去不复返。”
“阿润。”话至此处,楚润低迷缥缈的语气让阴阳不得不开口打断她的叙述。楚润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作为好友的阴阳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但凭阴阳寡淡无趣的为人,开口之后便不知该接着说些什么。
但或许,对于楚润来说,这样子的陪伴就够了。把自己从隐匿神色的阴影里捞了出来,楚润回转过头看向阴阳,眉目间抑制不住地流淌出温暖绵长的笑意:“我没事。阿阳,你不必勉强自己。对于我来说,你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其实就算阴阳卯足劲为难自己,也不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因为阴阳早就知道,精神容器的寂寞,是任何人都无法插手的。他们的长寿与短寿,他们的能力出众和能力局限,一切都是相对的,一切都比别人多更多的不确定性。他们这一特殊的存在,注定阴阳与楚润百般交好,也有跨不过的那一条隔阂。
——其实都是这样的。他们这类人,唯有分享快乐,漫长的寂寞无法共同承担,唯有各自孤独。在这点上,人类之间的相互依靠似乎显得更加自然温暖、牵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