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御的话没错。
所以,他的话音还没落干净,便恍惚间看到疾速的一道红光闪过,再回过神来时,犬刈已经拿下了眼镜,暴戾与嗜血的本性毫不遮掩地暴露在脸上。他的眼眸深处透着可怕的血光。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一匹野兽颇有兴致地观察着已经被困于他的股掌之间的猎物,危险而邪肆地扬了扬嘴角,大方地承认道:“没错。我的根本目的不是谌北。之所以要动谌北,不过是顺手而已。因为有个人想要我这么做。我与他确实有几分真交情可言,所以就答应了。”
“几分真交情?犬刈,我虽然确实天真,但我并不是真的傻子。”罗御弯唇讽刺地笑笑,“我知道你是怎样的。而且,犬刈,我知道的,要比你认知里的多一些。”
“有很多事情,我们彼此都没有提过,但其实心里都有数,不是吗?
“我和茄萝之间,有些事情茄萝不知道,除了她潜意识里有几分迟钝之外,还有就是我也有意地没有捅破。
“而我们之间不同,我们谁也不曾欠谁,原本也没有什么情分,只是纯粹的利益合作上的对等伙伴而已。所以,如你所言,我们大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
“所以呢?你打算和我说什么亮话?”犬刈悠闲地侧了侧头,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看他。
“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却有几分测谎的功力。我所有听到过的话,哪些是真相,哪些是谎言,我心里都辨别得清楚。只是有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挑破而已。”罗御笑得眉眼弯弯、温文尔雅,仿佛毫无战斗杀伤力的模样。
但犬刈敏锐的兽/性知道,所有性子的人里面,这种人的杀伤力是最大的。倘若他与罗御的立场对换。罗御生而为非人类,既有天赋,又有异能,那便是真正被完成了的可怕了。当然,这是建立在犬刈自以为自己还算温和、没有多么可怕的基础上的自我认知。
“比如?”他随手把眼睛甩到了桌上,懒懒地挑了挑眉,顺着罗御的话应了声,表示自己很耐心地听着。
“比如,我知道你所说的那个‘有几分真交情’的人是你的弟弟井竺。而你们之间的感情,远不止你所说的‘有几分真交情’。你对别的人都是狠辣决绝,唯独对你这个弟弟,多了几分难得的心软与包容。”
罗御浅笑着平视着他犀利的眼眸,毫不退却,不急不缓地叙说着。犬刈眼眸深了深,没有反驳,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手撑着下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再比如,我知道当年的真相——谌北确实帮助茄萝离开了罗家、离开了我,并且还精心设计了那起绑架案,败坏了罗家的名声。
“但是,我也知道你所说的后半句是半真半假的——谌北确实布局想要制造意外车祸,找了个亡命之徒来谋杀我地父母没错。但当这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案发当天,真正开车撞到了我们家的车,从而导致了后面一系列车祸损失的,不是那个谌北安排好的亡命之徒,而是那个突然间失了理智、开车窜出来的,你心爱的弟弟,井竺。
“而你那么疼爱你的弟弟。就算他犯了错,你对他十分的失望与不满,也不会允许让他被警方带走,被判决为一名丢脸的杀人犯。
“我看得出来,你家族中的很多人都不喜欢井竺,不过是碍于你强大的威压,所以会给他几分薄面。但是这场车祸一旦被传了出去,就算你控制得住外面的媒体,也控制不住家族里暗中滋事、窃窃私语的不平之人。
“恰巧,你追查此案的时候发现了谌北的谋杀计划。这于你而言,是天赐的良机。所以,你就顺着谌北安排的剧本把这个谋杀计划进行了下去。
“你的力量在人类能够预知地范畴之外,因而暗中调整推动这一切显得顺理成章这样的事,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
“而那个谌北所找来的亡命之徒,不幸成为了真正凶手的替罪羔羊。与此同时,在你之后向我伸出橄榄枝提供的所谓的‘真相’资料里,谌北成为了你这个真正的主导者的替罪羔羊。”
罗御云淡风轻地叙述着他所知道的真相,全然不在意越说越往后犬刈逐渐阴沉狠厉的眼神。在他平静淡然而又自信笃定地吐出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一道肉眼可见的刺眼红光一闪而过,刹那之后变成了一把大得夸张的血光凛凛的弯刀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罗御脸上丝毫没有恐惧害怕的表情。甚至,他在犬刈无声之间出手之后,还露出了一个了然而讽刺的轻浅的微笑,微扬的嘴角,以及无奈的斯文儒雅的语气:“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傻子,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不方便捅破而已。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对人好。你我之前素未平生,你又是那样高高在山、翻脸无情的为人,我于你而言,无论是人类的商圈,还是非人类的势力圈子,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蝼蚁。纵使有合作的机缘在,你又为何在缔结合作协议之后令人大跌眼镜地百般照拂?
“——说到底,难道不是因为当年井竺犯下的事吗?因为他满心愧疚,所以你不得不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对我素日里多照顾一些。
“就好像如今,因为他由于某种原因要对谌北痛下杀手然而能力不够,你作为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就算再不屑一顾也不得不为了他不华丽地出手不是吗?
“那么,同理。我对于茄萝有着某种放不下的亲情与爱情混合的复杂情感,为此就算违背自己的原则也要如她所愿,是不是也很合情合理呢?
“同样身为习惯性地包容另一方的人,犬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理解我为什么会说付之一炬就付之一炬才对。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为什么好问的呢?”
弯刀匕首的凛凛血光折射在他平静素净的脸上,形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而罗御却依旧眉眼淡淡,笑得儒雅,神情泰然得仿佛刚说完一个轻松有趣的绅士之间的笑话。
“哦?”犬刈阴森森地从喉间发出了一声转音,起身极具压迫性地凑到罗御的面前,他眼里幽幽燃烧着的红色浪涛折射进入罗御坦然含笑的眼底,“罗御,那你倒和我说一说——这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你又怎样能够相信,那个人告诉你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