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细水从实验室里出来走向特别专案组,又是在走道间留下一串清脆而傲慢的足音。
而当她走到特别专案组门口,便遇到了便装的戴子追。显然,他也是来特别专案组的。空荡荡的走廊里唯有他们两人。安静之中透出些尴尬与诡异来。
在看到他的瞬间,戴细水便联想起了近日里看明白的一些令人不高兴的事实,不由得心中一悸,半颗心已是薄凉。
“戴总。”她清冷的面色不改,向自己的亲舅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里是工作场所,她通常不会喊戴子追为舅舅。这点戴子追自然比她还要清楚,避嫌嘛,也没有把这个当做戴细水失常的表现。
而事实上,戴细水今日的这一声“戴总”,相比之前的尊敬与别扭,还多了难以认可的疏离与凉薄。这是他们之间的鸿沟,也是她与戴家之间的鸿沟,无法跨越,她也不想跨越。
戴子追这个职位其实很耐人寻味。他偏偏是中央警厅的书记。而寻常道理上,这央京之中主事的,是中央警厅的厅长与央京的书记。他这个中央警厅的书记看似挂名,实则是惯常用的手段。身处看似不必要的、闲置的位置,实则手中掌握着真正的权力。
这一点,别的城市都会的从政人士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是央京地位重要如斯,这里的从政人员心里都有谱子。戴子追这个书记的分量有多重,央京的书记与中央警厅的厅长,都是戴子追送上去的手下,他们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狐斋兰口中所说的戴家的雄心,于此可见一斑。
“细水啊,这么早就来上班了?”一身便装、精神奕奕的戴子追看着自己出色的外甥女,笑得一脸慈爱。而在如今的戴细水看来,这是复杂的看待牺牲品与出色的家族作品的眼神。
“不算早。近来案子里有些疑惑没想明白,所以早点来实验室又看了看。”戴细水淡淡道。
戴子追深邃的眼瞳微微一顿,继而笑意更加深不可测:“那你有什么新发现么?”
“没有。”戴细水喉头一哽,低低地回答道,垂眸掩盖住眼底的阴霾,神色形态尽显失落。人在大环境里待久了,做戏是自然而然、耳濡目染就会的事情。
“细水,我知道你对待工作一向很认真。但还是要注意身体,调整好心态。不然被你母亲知道了,又不知道有多心疼了。”戴子追走到戴细水的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而沉稳地出言安慰道,“有些事情一时想不明白就放下罢了,不要太过急于求成,那会过于伤身伤心。以后再回头看看,或许有不一样的视角。”
戴子追的话明里是宽慰与指导,暗里却是另一番意味。此刻的戴细水把里外两层含义都听得分明。
“有些事情一时想不明白就放下罢了”。舅舅,你要她放弃追查的,是李洪之死的真相吧。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把罪名明目张胆地指向非人类那边。
人类与非人类之间,怕是有不断的谈判交易与争锋较量。她的舅舅出于各种原因不想要她知道太多。但是无疑,他是参与其中的人员之一。
“以后再回头看看,或许有不一样的视角”。以后,她或许已经完成了戴家所期许的政治婚姻,彻底走到家族利益里去了。又或者,她在众望所归之下,拥有了斋兰所说的在上位者的心性与能力,成为了戴家新希望的又一把好手。
呵。这就是戴家,和她。
而她的父母,纵使多少期待,多少疼爱于她,最终对于戴家的诉求也只能是默许。他们维护不了她真实的想法。到今日之地步,已是最大的极限。更何况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戴家还没有真正地开口。
但现在的她,只能温顺地承受,她无力和戴家翻脸,更没有办法反抗戴家决议要去做的事情,更别说戴家之外风起云涌的势力群体。
她只能低低地应声道:“细水明白。”
戴子追欣慰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地转移了话题:“细水,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这两天是清明假期,还是回家一趟吧。今天晚上你母亲摆了家宴,我也被责令回去吃饭了。你应该也从你母亲那里得到消息了,可不许临阵脱逃。”
“舅舅这是自己逃不掉了,硬要拉着我下水吗?”戴细水表面无奈调笑,实则自嘲讽刺地扬了扬嘴角,清冷的声音淙淙落下,如同山崖之上泻下的小溪。
家宴啊,她自然知道。不仅仅是他们一小家人,而是戴家以及相关亲族的一大家子人。以往她向来都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脱。看来今年,是躲不掉了。因为,她的舅舅亲自来特别专案组关照了。这代表着,她非去不可。
这一点她早有预感,所以不曾讶异戴子追现在特地又和她提了一遍。毕竟,这也是她求助斋兰,以及今天穿高跟鞋的缘由之一。穿了高跟鞋的她,更加精致利己,更加清高傲慢,更加盛气凌人。她需要这种来自于外物升华气场的伪装,好增强自己隔离抵抗不能自主的外界环境的压力的能力。
更何况,不出所料的话,今晚这场家宴,他们家交好的其他低调而深层的家族也会出席。尤其是包括,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其中,有戴家为她选择的、甚是满意的未婚夫。
她很快就要到上砧板“你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了。为了保护自己到底,为了争取她所想要的人生与爱情,她决定冒险地向她认知里陌生而强大的力量伸出了手——她向狐斋兰那个温柔而危险的狐狸精,伸出了求助与求救的手。